说文解字

向《说文解字》挑战——文字训诂学家任学礼教授访问记
东汉许慎的不朽巨著《说文解字》(简称《说文》),是我国第一部系统地分析字形、考究字原和按部首编排的字书。《说文》把文字的萌芽出现视为人类历史进化的产物,这是许慎对中国文字学的一个杰出贡献。《说文》对后世文字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同其它古文献一样,《说文》由于时代的局限,缺点不少。对《说文》大胆怀疑,小心论证,使这门学科不断进步和完善,一代又一代学子为之倾尽了毕生心血。中共陕西省委党校教授任学礼先生就是其中之一。
2004年春节之际,笔者慕名专程自楚都荆州,赴秦都西安拜访了任先生。
一周的朝夕与共,笔者在任先生引导下,有幸在中国文字学的长廊中漫游了一番。下面将所得整理成文。

从西北大学走出的“书痴”

步入任先生那20多平方的办公室,如进入一个书的世界、书的海洋:一排排、一摞摞的书和资料卡片,自楼板堆到天花板;桌上、椅子上、地上,全是书和资料;仅有的一张单人床上,也被一米多高的书占据了一大半。再到他的家中,又有满满七大柜书。我真担心:如果有地震,先生一定会埋在书堆中。
真正的学者,离不开书籍的护养。这个时代,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少了,正因为少,才令人敬慕。
不论多么完备的图书馆,都无法取代学者的书房。每位学者都有自己的知识建构,他们的书房就会姿态各异,不可能雷同得如图书馆。任先生的藏书以国学为主,旁及西方哲学和中国古典文字,其它如书画、音乐、戏曲、美术、民俗、园林、旅游、笔记小说、历史人物,及各种类书、辞书等,几乎应有尽有。国学经、史、子、集四部的重要典籍,均可见之于插架,尤其关于文字学和中医学的书籍更是洋洋大观,令人咋舌。
如今纸贵于米,这样几房藏书的搜罗,对于一生执教鞭的任先生来说,都是节衣缩食而来。他的住房,是50年代所盖,地面现已坑坑凹凹,房顶和墙壁因长期渗水而斑驳、开
裂。他不吸烟、不嗜酒,其工资收入除了用于清贫的生活费用,都节省下来买书。平时外出,唯一能留住他脚步之处,便是书肆。一次他到杭州,买了七八十斤重的书,乘火车回西安,下火车时扭伤了腰,疼痛了许多时日。日积月累,任先生的藏书也有近2万册了,其中千元以上的就有好几部。这些,饱含着先生多少心血和求索之艰、自甘之怡啊!
时光飞逝,人生苦短。许多人被庸俗的生活磨掉了意志,为外物所左右,而任学礼先生却像一只辛勤的蜜蜂 ,在平凡的每一天,在书山 书海里辛勤地酿蜜。几十年来,任先

生心静而志坚。他选择了高远,放弃了平凡;选择了艰辛,放弃了安逸,向中国文字研究的高峰一步步攀登。

在窗外不时传来的迎春鞭炮声中,伴随着浓郁的书香,我与任先生开始了广泛的交谈。
任先生本系陕西蒲城人,中学就读于杨虎城1934年创办的蒲城尧山中学,曾任中学学生会主席;上大学时,曾任学生会学习部部长。求学间,他一直学习优异,尤酷爱文学。1960年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先在省高教局工作,后下放至中学和中医学校任教。1979年调省委党校任语文教师。
他是如何与古文字结下不解之缘的呢?

从“公”字到药酒

那是1980年,已近天命之年的任学礼,因一次课堂上学生提问的触发,便一头栽进古文字学的海洋中。
那是一堂古汉语课。课堂上,一位学生提出一个问题:公家的“公”是什么意思?公正的“公”是什么意思?天公的“公”又是什么意思?还有,雄性动物为什么称“公”……从汉字起源上,“公”的本义究竟是什么?
面对学生突如其来的提问,任学礼根据多年的知识积累,望着黑板上的“公”字,灵机一动答道:“‘公’就是人的鼻子和眼睛的符号勾勒。在脸上,鼻子居中,眼睛左右对称,所以不偏不倚。正直无私就是‘公’。‘公’取象于男性的容貌”。但是任的解释当即遭到学生反驳:“许慎的《说文解字》好像不是这样说的”。任对学生说,许慎的解释不一定都对。
在多年教学和研究中,任学礼逐步发现《说文》的许多诠释牵强附会,“公”即是一
例。他考释到:“公”字中的“厶”应该是鼻子;“宀”下加“公”是指男人 的容貌;“宀”下加“谷”,为女人的容貌。后“容”字流行,而“宀”加“公”之“容”字则废.
不久,任学礼携带关于汉字 溯源的第一篇学术论文—《公、颂、谷、容四字新探》,赴云南参加一个学术会议。会后,其论文为一家学报所刊登。
1988年,他又以《欲知“公”之形,察之尊者容》为题,在《陕西政协报》上发表文章,对“公”字加以阐释。他说:何谓“公”?许慎《说文解字》释曰:“公,平分也。从八、厶,八犹背也。韩非曰:背私为公。”许慎的解释本于《韩非子?五蠧》中的两句
名言,曰:“自营为私,背私为公。”这个释义,两千年来学者们信之不疑,虽有不以为然者,但皆未得出合理的诠释。其实,察之“公”字,绝非什么“背私为公”,而是我们祖先在造字时,以极简省的素描手法,对位尊和年长者面容的形象勾勒,正如今日之画家画人像素描时,先画眼、鼻、口一样,极似人之鼻所构成的几何图象。以“公”来表示尊者之面容

,真是形神兼备,妙不可言。它象征了人之鼻子居中,双眼左右对称,其造型极具意象之美。由此可以说,“公”乃位尊和年长者之容貌的象形,它的最初意义可能是“取象于容貌,表意于尊称”。“公”作为容貌讲,古文献资料例证极少,《淮南子?齐俗训》有一例曰:“望君而笑,是公也。”清代著名文字训诂学家王念孙的《读出杂志》释曰:“公与容同”。“公”字的其他义项,都是由“取象于容貌,表意于尊称”这个意思引申而来:㈠位尊和年长之人的“容貌”,给人以威严庄重之感 ,故“公”可表示君、相、诸候、祖父、父亲(妻子称丈夫之父曰公公)、公使,以及他们的子女:公子、公主等。
由此再引申为对人的尊称,如诸公、周公等;㈡人的“容貌”,不仅鼻、口居中,而且以鼻、口为中心线,双目、两耳以及两鼻孔左右对称,两唇上下对称,五官端正,不偏不倚,故引申为“公正”。“公正”了也就“公平”,“公平”了也就“无私”;㈢“容貌”人
人皆有,故引申为“公众”、“大家”;再引申为“公众的”,即属于国家的、集体的,
如“公物”、“公款”等;再引申为“公共”、“共同”,如“公理”、“公约”等;㈣“容貌”露在外面,无所隐藏,人人可见,故引申为“公开”、“公布”;当着人面干非理非法之事,毫无顾忌,故引申为“公然”。《汉书?吴王濞传》:“(吴王)乃益骄恣,公即山铸钱。”唐?顔师古注曰:“公,谓显然为之也。”“显然”即“公然”也。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 燥呼不得”;㈤由于“公”所表示的人是男性,故引申为表示禽兽中的雄性,如公牛、公鸡等。
任先生对“公”字的本义及引申义的训释,令人耳目一新。他说,前年学林出版社出了一本唐汉的《汉字密码》,其中说“公”是“上古男子肛门的象形白描”,真是匪夷所思,莫名其妙!
“公”字是一个发端,从此任学礼的全部思维投入对汉字大面积的搜索。中国历代文字学家,除不拘泥而富有开拓、创新精神外,治学尤其严謹,任学礼也不例外。他首先购置了大量典籍,如:《甲骨文诂林》、《金文诂林》、《说话诂林》、《太平御览》、《渊鉴类涵》、《本草纲目》、《生殖崇拜文化论》、《中国岩画学》等等。在广泛涉猎国学典籍之际,他又开始了了解西方文化的新思路;逐渐明确研究方向,提炼学术观点。他的心灵中日益崛起一个伟大的事业,一座人类文明的高峰;从中医学入手,专力于文字学,并将二者完美结合。而这些研究应以广博的知识建构为背景。
中国医籍,

浩如烟海,任学礼借鉴于中国历代医籍的精华,着眼于传统文化的思考,将中医药学与文史有机结合。首先他查阅了历代有关的类书、字书、农书、笔记、医书等方面的典籍及大量古诗文,无数次的查阅各种大型字典、词典,单抄录的资料就有千万字。然后将搜集到的药酒秘方、要方一万多余,归纳为3000多条目,再加以文化说解。
这部多达300余万字、具有丰富文化内涵的《中国中医药文化与药酒寿世秘要》,其论述的主体思想,多基于生命科学,内容极为广阔深邃。由于任先生丰厚的文史知识,独特的思维方法,突破传统的思维定势,使古老的中医药在本质上一展新貌。全书凡以中药、病症命名的药酒,均从释名、化学成份、药理试验、性味功效、主治方法、历代医家之论述,以及相关的民情风俗、神话传说、诗词、散文等详加辑述。每一条目下药酒方少则一方,多则五六十方。每方又包括:组成、功效、主治、制备,及酿造方法、用法用量与饮用禁忌等。可谓科学性、实用性、艺术 性、趣味性兼具。比起明人冯时代的《酒史》,大有后浪推前浪之感。
如此巨著,需要极大的毅力和代价才能完成,这对于农家出身的一介儒生更是来之不易。几十年来,任学礼清贫度日,不为添加衣食,不为怡性延年,而潜心于著述。在滚滚的商潮中,如此“书痴”,简直寥若晨星。人们会问:如此耐得寂寞,图的什么?请读他的一首自题诗:“天地有正气,养吾之浩然;问余何所求,惟将薪火传!”为了在有生之年完成浩大的知识工程,他穷年累月,日以继夜蜗居在书的夹缝中默默耕耘,不计收获。他说他的座右铭就是明末清初大思想家王船山 的格言联:“六经使我开生面;七尺从天乞活埋”,和当代史学大家范文谰的格言联:“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


从中医药到汉字研究


从中医药研究到汉字研究,是任学礼的又一个飞跃。
汉字是中华民族(其主体为汉族)的母字,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根,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遗留下来的活化石。当世界其它古文字(如埃及文字、苏美尔文字等等)灭绝一千多年后,惟独中华汉字上下三千年,纵横数万里,人多可识,一枝独秀于世界文字之林,这无疑是对世界文化最卓绝、无与伦比的贡献。
50岁始,任学礼踏上一个艰苦卓绝的汉字研究征程。
汉字研究,始于先秦,至东汉之许慎《说文解字》而集大成。《说文》“分别部居”,“据形系联”,因形而索义,以究汉字之本源。而以声系联者,仅有零星之研究。如:晋代的杨泉,清以后的段玉裁、桂馥、王念孙、王筠、朱骏声、钱绎

,以及近现代的章太炎、陈独秀、沈兼士、王力等学者,既从形旁,又从声旁探求字义。任先生认为:他们的“诠释许多令人置疑”。

“五?四”以来,一些文化大师多否定汉字。如:吴稚晖断言:“中国文字,迟早必
废”;陈独秀言:“循之进化公例,恐终无可逃”;钱玄同认为“汉字难识、难记、难写”
,是“僵死的文字”;瞿秋白甚至说:“汉字真正是世界上最龌龊、最恶劣、最混蛋的中
世纪的毛坑”;傅斯年则曰:汉字是“野蛮”的“又笨、又粗、牛鬼蛇神的文字”;而鲁
迅临终前亦断言:“汉字不灭,中国必亡”。“上述文化大师,其运用汉字、汉语皆堪称
典范,何以如此诅咒民族之母字呢?”我大惑不解,求教任先生。
“这是因为他们未真正弄清楚古人造字之玄机妙义。陈独秀晚年在四川江津 著《小学识字课本》,似对汉字之所转变。”
谈到古今汉字研究,任先生认为成绩巨大,问题不少。主要问题有四个方面:㈠汉字的原创性奥秘,至今未能破译;㈡一些研究者方法陈旧,思维单一。其说字,或失之考证,或牵强附会,或望文生训,或若瞎子摸象,或宛如猜谜;㈢从声旁入手,做字族研究者甚少;㈣缺乏多学科、多元化之文化研究。
针对种种缺陷和弊端,任学礼依据恩格斯“两个生产”,尤其人自身之生产(即“种
的繁衍”)的理论,及《说文》“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之造字取象法;以生命、生殖崇
拜为主旨,以字根为核心,以字根所孳乳之同声旁字为系联,探索字族所系汉字之形、音、义与其文化内涵,并论说汉字生命之起源。以及汉字的造字方法。
任学礼研究汉字文化,非人云亦云,拾人牙慧之作。首先他将《汉语大字典》所收录的5万余汉字,按字根及其孳乳(即字族)重新加以排比;然后运用多重证法,即:文献的、原始岩画的、阴阳五行的、中医藏象学说及中药之药性、药效的(许多汉字离开中医药无法说解)、陕西方言的(离开陕西方言,许多字亦无法说解),以及考古、文物的,等等。多层次、多角度、多思维方式地探索其奥秘。他发现:汉字是根据生命法则而创造的;生殖崇拜是全人类古代各民族之共同 现象,中国亦不例外。在中国之历史、考古、民俗、民族、神话、原始岩画、古代文献、民间艺术及方言俗语中,存在着大量生殖崇拜之资料。不仅汉字与语言,而且音乐、舞蹈、戏曲、美术、文学等诸多精神文化现象之起源,均与生殖崇拜文化渊源甚深。
他给我举了一个例子,《说文》谓“而”为“颊毛”(胡须),他认为这种诠释不确。
“而”之本义,“乃女阴及阴毛”

。从“而”之字,如“需”,上面的“雨”即肾、男阳;
下面的“而”即女阴。也就是说,“需”即女子之性需求,与“胡须”无关。而“需”
加“人”为“儒”;加“子”为“孺”;加“女”为“嬬”;加“王”为“瓀”,等等,皆与“胡须”无关。从“而”之字有200多个,俨然一个大家族。以许慎“颊毛”之说(后世大小文字学家皆循此说不变),能了然说通吗?任先生认为,这些人未弄通“而”之“观物取象”,故其“而”之训妄也。

乍听起来,任学礼的这些见解,有石破天惊之感 。实则从东汉许慎到历代文字学家,都是根据“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解释字义,而有些字单依此是解释不通的,或只能抽象地会意而已,正误无法鉴别。而任学礼从新的思维角度,使一些抽象的解释具体化,使人们对许多事物的认识更趋于本质化。它将使汉字不再难认、难记、难学。认识了一个字根,即等于认识了一个生命符号,一个鲜活的符号。而其所孳乳之字,或二三十,或五六十,乃至上百汉字,就容易辨识,且不易错写,何况常用汉字并无那么多。
人们会问:任学礼破译了哪些汉字之谜呢?



“然”即“男女交合生命之火”

—汉字源于生命

任先生在与我交谈中,特别强调:汉字源于生命,是生命的符号,是中华民族生命繁衍的祖与神,是具有类似生命遗传基因的文化符号。一句话:汉字是生命的象意文字,汉字是依男阳、女阴、交合、孕生等符号而创造。
“然”,《说文》谓:“烧也”。其上之“月犬”,《说文》谓“犬肉”,后人皆以“然”即“烧犬肉”。任先生认为这些诠释不确,以此无法说解“然”之所有义项,及从“然”声之20个字。他认为:“然”上之“月犬”,左“匀”肉也,喻女;右“犬”喻男;下“灬”即火,乃人之肾火,欲火。故“然”之本义,乃男女交合的生命之火。人无火则生命终结,万物皆生命,故“然”为自然,自然者非自烧,乃万物生命之本然。
再如“了”,《说文》谓:“了”为“从子无臂”之象形。“子无臂”,岂非残废?
任先生根据南宋?郑樵的《通志?六书略》、三国?魏?张揖的《广雅》、《黄帝内经素
问》、晋?袁宏的《后汉记?献帝纪》、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北齐?顔之
推的《顔氏家训》、唐?玄应的《一切经音义》和《汉书》、《唐书》等诸家之论说,再参照唐?李商隐、李白等的诗句论证后,认为:“了”乃男性生殖器下垂之形,乃人之外肾,亦兼指内肾;而肾为生命之本,亦为聪明之本;“了”有明白、晓得之义,其孳乳之词有:

了利、了事、了知、了法、了察、了然、了道、了悟、了彻、了达、了辩、了慧等;
“了”还有结束、完结、了结之义,其孳乳之词有:了结、了尽、了办、了完、了却、了竟、了劣、了期、了场、了清、了当、了毕、了处、了歇、了局、了绝、了休、了收、了落、了账、了债等等。
任学礼研究古文字,其主要方法之一是将传统之考据方法同历史的、结构的方法结合起来,从微观与宏观、能指与所指及形与音义等辩证关系中,探索字族文化之内涵。
他举例说,按天人合一的文化观,汉字亦是天人合一、人物合一之产物。古人认为万物皆生命,《老子》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就是这个意思。一些是以抽象符号、象形符号组合而而兼具天和人。如:“天”从大,从一;一天也,大人也,人依天而立而生。又如:“地”,从土,从也;也,女阴也,土地也,故地当为阴,可喻为女。
再如:“昜”,《说文》谓:“昜,开也。从日、一、勿。一曰飞扬,一曰长也,一
曰强者众貌”。历代文字学家诠释“昜”,有的说下面的“一勿”为旗帜,有的说是树枝
,有的说是地气之蒸腾,等等。任先生认为,其说形与本义皆不确。“昜”当从日(太阳)、从丂(男阳)、从彡(示阴毛,即男子性成熟后所生之第二性征)。“彡”与“丂”
合起来即“勿”,而非“一、勿”。故“昜”字上为天之阳,下为人之阳,乃天人合一
而为字。其本义有二:一太阳,二男阳。“昜”孳乳字有87个,后世以“阳”为“陽”,
“陽”乃“昜”之孳乳,示山(阜,即 阝)南为阳,山北为阴。

交谈中任先生专门谈及汉字的造字譬喻法,他说,大量汉字之孳乳,其字根,多用譬喻法,没有譬喻法,无论如何难以造出5万余字来。

如“隹”,本为短尾鸟,古人以鸟为阳,故“隹”可喻男阳、肾阳。
任先生说,“惟”字从心,隹声。隹、心相合而为“惟”,意为思惟,盖人之思惟,
古人以为心之官则思。现代科学认为脑为思维器官,然依中医理论,肾生精,精生髓,人始生,先成精,精成而脑髓生,故脑之思维源于肾之精。肾之与心,心为火,而心中有血,是为真阴,故心火随真阴下降,以交于肾;肾属水,而肾中有气,是水中有真阳,故肾水随真阳上升,以交于心火,心肾相交,坎离相合,水火既济,人方能思维(“维”、“惟”相通)。心肾相交,则人耳聪目明,脑髓足盈,故能思维。是以心、脑皆思维之器官。岂惟心,现代科学证明人之腹部,参与思维之神经,远多于脑,故人之思维亦与腹部有关。其实古人早已明言,有所谓“腹读五

车书”,今之所谓“腹中有墨水”、“打腹稿”等即是。



“也”即“女阴”

—汉字源于生殖崇拜


任先生给我讲了“也”为“女阴”的训释。《说文》释“也”为“女阴”,后世学者或讥之为“说字之笑柄”(于 ),“独创之谬误”(吴楚);或斥之为“望文生训,形义俱乘”(容庚),“此许君之恶作剧耳”(黎锦熙)。
还有:郭沫若诠释“且”为男阳,也遭到一些学者的非议。
任先生认为,许、郭二人的诠释是对的。
目前,任先生已将1000多个字根及其孳乳字排 列之,并训释字根150多个及其所孳乳之所有汉字,皆于本义之诠释完全不同于《说文》及历代文字训诂学家之说。
任先生认为,大量汉字的字根皆生命的符号,离开生命及生殖崇拜,汉字之形将无法破解。

如:“肙”,《说文》谓:“小虫也,从肉,口声。一曰空也。”后来的文字学家都
沿袭了这个说法。其实,从“肙”的字都与小虫毫无关系。如“娟”(女子姿态美好)、
“悁”(气忿与忧郁)、“睊”(视),这些字义与“小虫”风马牛不相及。
实际上“肙”从口,女阴也;从肉(月),胎儿也。合起来就是胎儿从阴门中产生,
即俗话说的“儿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任先生认为,用这种观点解释所有从“肙”
的50多个汉字,就合情合理了。

又如“美”字,《说文》谓“甘也”。又曰“羊在六畜主给膳也。美与善同意。”后世之文字学家皆发挥其说,以为羊大则甘美。然任学礼则怀疑其说,因为最好吃的羊肉是羊羔肉,最温暖柔软的羊皮是羊羔皮,俗称二毛皮。况且天地间最美的是人,而非羊,
故“羊大则美”,其说不确。羊、阳音同而义通,羊即阳,羊大为美,当为阳大则美,阳大则身健,阴阳交合则快美。任先生从古文献、原始岩画、中医药、音韵、训诂,以及民俗等诸多方面,加以详细论说,约八九千字之多,真可醒人耳目。
又如“突”《说文》谓:“犬从穴中暂出也。从犬在穴中。一曰滑也”。历代研究者,
均遵从此说。但是,“突”何以有凌犯、凸出、穿破、欺诈、恶马等十多个义项呢?任先生认为:“突”之从“穴”,喻女阴;从犬,喻男子。会意为男女交合时,男阳的猝然勃
起。若依《说文》之训“突”,何以“突”加以草字头为“萝卜”?加以竖心旁为“惭愧”
?加以提手旁为“揩拭”?加以病字头为“下部病”?皆不能自圆其说,而依任先生之训
释,则一切豁然贯通。“突”之为“滑”,乃阴阳交合之滑润,此所以“突”有“滑”义。
再如,神话“夸父追 日”,何以名“夸父”?任先生认为:“夸”

从“大”下之“亏”
,大为人,“亏”为男阳及阳气之发泄,故“夸”谓阳大也。“父”者,成年已婚男子。
故夸父,即阳大、精力强盛之大力士。这个夸父,即原始、野性、神话思维的产物。
翻阅任先生那数尺厚的手稿,不难发现,不少汉字乃生殖崇拜之符号。

如:男阳符号:

一、1、了、丂、丁、亏、且、奇、乍、巴、父、具、券、艮、易(亦为太阳)、焦(三焦命门之火),等等;

女阴符号:
厶、口、也、匕、玄,等等;交合符号:知、夋、矣、可、音、者、旨、闰、吉、啇、切、加、则、是、风、甚、甘、勾、中、工、咸、巫、日、匹、合、喜、唐、色、此、同、贵、局、款、周、凡、号、食,等等;生育符号:化、壬
台、任、字、身、育、后、毓、包、孕,等等。

任先生同我谈到:最近,年过九秩之文字训诂专家徐复先生出版了一本《说文五百四十部首正解》,嘉惠士林,但其观点仍然陈旧,未能以生命崇拜及譬喻法而重新审视汉字,基本遵从《说文》,大量符号不能知其所取之象。如:“小”,《说文》谓:“物之微”,该书训为“尘沙”,实不知“小”之取象于肾精之微。“小”与“大”,“大”为成年人,而“大”之反义则为“尘沙”,可乎?大孕于小,精之微孕人之“大”也。又如,“肖”,
从小,从月(肉),肉喻胎儿。“小”即肾精,故“肖”者,子禀受父母之精血而象其父
母也。常言“不肖之子”,此之谓也(“不肖之子”,亦引申为不孝之义)。若“小”为
尘沙,“肖”下为肉,岂非肉中掺沙矣?
任先生认为:“徐先生学问极深,德高望重,我顶礼膜拜,然其说字,不敢苟同。”

几千年来,人们对性讳莫如深,谈性色变,以性为秽。其实严格说起来,真正科学的说法,传统文化何曾与性分离过?医学科学更何曾能脱离性生理、性心理的研究?自有人类以来,生命的诞生、民族的繁衍,都与性有关。任先生强调说:“性从心,生声。性者生也,命也,乃人与生俱来之生理本能及心理现象。性,清?吴任臣的《字汇补?见部》又作 左‘靈’右‘覺’之组合。‘觉’有‘醒悟’、‘明白’之义;‘灵’有‘灵醒’、‘灵巧’、‘善美’及‘聪明’诸义。由此可知,‘性’不仅关乎生,关乎命,关乎长寿,亦关乎人之聪明、了悟 与善美,故性何秽之有?”性本身就是一门科学,只是由于各种原因,给性蒙上了一层迷惘,人们习惯于羞于说性,反倒为一些科学研究设置了障碍,使之长期得不到实质性进展。

从生命意识、生殖崇拜、性文化角度来阐释汉字,这是一个大胆而科学的尝试

,也是汉字研究的一条新途径。任学礼先生的《汉字—中华民族繁衍之祖与神》(《汉字与生殖崇拜及字族文化说解》)(150万字),将为汉字文化研究填补一空白。


“乍”即“男阳之挺举”

—汉字源于关中方言

任先生系陕西人,熟悉关中方言,他以关中方言破解了一些汉字符号。
任先生认为:关中乃周、秦、汉、唐之首都所在地,为当时全国政治、经济、文化
中心,关中话即当时的雅言,汉字基本起源、定型于此。
他说:“乍”,关中方言谓“男阳之挺举”,故字书有“耸”、“竖”之义。关中人谓举手曰“乍手”。《说文》训“乍”为“止”、“亡”,不确。“乍”字的楷书、小篆、甲骨文、金文,皆象男女媾合之符号,以喻男阳之挺举。然而,郭沫若释为“象人有所(ji 持也)据”,徐中舒谓“象作衣之初,仅成襟领之形”,姜亮夫谓其“象犁”,陈独秀谓其“象榨油器”,于省吾谓“构形不可晓”。任学礼认为,这些训释皆瞎子摸象,与“乍”之形、音质、义及所孳乳之字没有关系。
任学礼又说“贝”,《说文》谓:“海介虫也”,“古者货贝宝龟”。然“贝”又喻“女阴”,古今皆未揭示。贝之音,《广韵》为博盖切,正是关中蒲城谓女阴之音义。今之民俗亦以“贝”为女阴的象征,当渊源有自,由来已久。“贵”从“贝”,即喻女阴。《说文》谓“贵,物不贱也”,后人不疑,任学礼认为不确。他说:“‘贵’,上面的‘中’喻交合,中间的‘一’喻男阳,下面的‘贝’喻女阴,所以‘贵’的本义当为男女交合而孕育生命,乃生命之贵,种贵”。“贵种”一词见于《史记?外戚世家》。试问天地之间,芸芸万物,哪有比人之生命还珍贵的呢?
任先生的《贵字族》,仅论证字根 “贵”字,旁征博引,言之凿凿,就用了五六千
字。如果按《说文》“贵”为“物不贱”,那么“贵”加以“耳”旁为“聩”,为什么是“聋”?加以“目”旁为“瞆”,为什么是“极视”、“目昏”、“目瞎”呢?为什么加以“病”字头为“尞”,而为“阴病”呢?凡从“贵”声的60多个字皆无法说解。
“贵”为生命之珍贵,种之贵,而生命之本、生命之种在于肾,肾衰则耳聋、目昏,乃至失明。而生殖器部位之病岂非“阴病”?以生命之本“肾”,解说以“贵”为字根之
字,则迎刃而解。
任先生还举例说,“胜”、“尞”、“责”等字,关中人无不晓其本义取象于生命。
“胜”乃男阳,亦为雄性动物之牡器,如“驴胜”即驴鞭。“胜”为阳具,故有锋利之
义,是为胜利,引申为阴阳之战,而阳之战胜。“尞”为男女交

合之美,关中方言之谓
之“尞得太”,亦泛指一切好事。人之品性好,则曰“尞人”。“责”,又作上“朿”
下“贝”之形,“贝”喻女阴,“朿”喻男阳。故“责”之本义乃男女性成熟而婚配之需求。《说文》谓:“责,求也”,为泛指。关中长安方言又以“责”为粗言詈语,常用于骂人,含有性欺凌之义,故“责”泛指为“欺凌”。《韩诗外传》卷三第二十四章有“不教而诛谓之贼[害也],以身胜人谓之责。责者失身,贼者失臣。”“胜”、“责”,皆有欺凌、强暴之义。


陈寅恪:“凡解释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

从文化角度讲,汉字是哲理的符号、智慧的符号、思维的符号、信息的符号,汉字
蕴藏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全部信息。
拜读任学礼那数尺厚的手稿,但见先生对每一个汉字的训诂文字,少则七八千,多
则过万,所引典籍资料数十种,我赞叹不已。而先生却谦虚地说:“揭示《说文》的缺
点和局限,不等于要摒弃它。古人、今人之训释,不管其对与错,皆为我之营养,我是站在历代众大师之肩上,薪 火承传,而有所妙悟、有所突破、有所创新的。”
我问先生:“您此生的目标是什么?”先生答:“目标很明确,也很艰巨,除研究
100个字根 及孳乳之字族外,在有生之年,还将完成1000个汉字字根、《说文》540个
部首,以及3500个常用汉字的说解,总字数约500万字,以为后来研究者做好基础工作。而这项浩大工程的最后竣工,还要靠年轻人。”其言其行,令人景仰不已。
国学大师陈寅恪先生曾说过:“凡解释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文化大师胡适
先生亦说:“发明一个字的古义,与发现一个恒星,都是一大功绩”。

任先生以生命与生殖崇拜而探索汉字字族之文化信息,无疑将对中国古史、考古、
哲学、文学、宗教、伦理、民俗、美学、民族学、人类学、神话学、符号学、中医药
学、动物学、植物学及生命科学等许多人文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产生深远影响。先生之研究,亦为世界各国从事文化人类学及符号学之学者,认识汉字、了解研究中国古代生殖崇拜文化,提供了一把金钥匙。

任先生之研究,对于学习语言文学、历史、考古学、中医药学、艺术、社会学、新
闻、生物、生命科学等专业之大学生及一般读者,了解汉字,获得知识,启迪智慧,开拓思维,具有重要参考价值。同时,以此成果,还可推出系列汉字文化产品。
陕西是伏羲、女娲、黄帝、炎帝等人文初祖开创中华文明的摇篮。陕西今有黄帝陵
(黄陵县)、炎帝陵(宝鸡市),伏羲之母华胥氏,即出生于今陕西蓝田县华胥镇

。临潼有女娲庙,平利有女娲山。东汉许慎《说文解字》说汉字为仓颉所造,而仓颉即陕西白水县人氏。白水东北有仓颉庙,这有汉碑为证。中国文字定型于周、秦、汉、唐,而四个朝代的首都均为陕西长安。古代陕西人对中华文明的贡献,功莫大焉。
时至当今,任学礼先生以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破译汉字原创性的奥秘,探索汉字与生殖崇拜,揭示汉字与阴阳合谐,论证汉字与文化的多维与递承,既是陕西人的骄傲,也是陕西人对中华文化又一大贡献!


(任学礼,男,陕西蒲城人,中文教授。1960年西北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毕业。毕业后从事教育二十多年,致力于中医药文化及文字训诂的学术研究,节衣缩食,自购藏书
约两万册。已完成约200万字的《中国中医药文化及药酒寿世秘要》书稿,其中20万字的
打印稿,有关文史、中医专家看后给以极高的评价,以为其对中医药作文字训诂及多角度
的文化的文化阐释,不多见也,具有甚高的文化、学术价值及实用价值,他的《汉字—
中华民族繁衍之祖与神》(汉字与生殖崇拜及其字族文化说解),将开创汉字研究的新
生面,创立汉字乃生命符号的新学派。他说:汉字是生命的象意文字,源于生命,源于
生殖崇拜。从生命的角度讲,汉字是生命的符号,是中华民族生命繁衍之祖与神;从文
化角度讲,汉字是哲理的符号,智慧的符号,思维的符号,信息的符号,具有类似生命
遗传基因的文化符号及活化石,是开启中华文化巍巍大厦的金钥匙,是中华民族对世界
文化的最卓绝而无与伦比的伟大贡献。)


(作者:刘作忠,湖北省荆州市政协,湖北 荆州 434000)
编者按:《向说文解字挑战》,为湖北文史学者刘作忠先生所写。他将此文寄给南京师范大学中文教授,年届八旬的余清逸先生。余先生为国内外颇有名声的学者,为《汉语大词典》主要编纂人之一。余先生看过此文稿后,给刘作忠回信说:“大作任学礼先生访问记《向<说文解字>挑战=甚好,我每读之神往矣。任老撇开前人师承研究之窠臼,另寻新的研究途径,言之成理,持之有据,很有说服力。这是独创性、首创性、开拓性之作,面世之后,必将引起文字训诂学界极大反响,因其言人所未言,道人所未道;而且言人所不能言,不敢言;道人所不能道,而又不敢道。其学术价值大矣!伟矣!任先生之研究,将以全新的学术成果面世,别开生面,实在难得。埋没了,是学界最大失误!匡亚明先生文章中誉为‘文字训诂学者徐复教授’,诸多论著中誉为‘大师’,是章(太炎)、黄(黄季刚)学派硕果仅存

之嫡传弟子(先生高寿94矣)。曾在医院向徐老简介了任先生大作,他很感兴趣,可以写序。并说: ‘一本书,能有二三新的东西就不错了,全新的东西实在难得。’刘作忠的访问记,初步介绍了任学礼教授的研究成果,值得向国人推荐,遂刊登于此。
文章编号:C0023(2004)05-0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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