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牵手

在医院里，有一个得了胃癌晚期的老头在病床上躺着，已经快没了意识。有一个老太婆，是他的妻子，已经陪着他，照顾他快三个月了。由于老头身体疼痛，晚上也要照顾，所以这个老太婆晚上是睡不安稳的，精神也很疲惫。这两天孩子们看着老头确实快不行了，打算让老太婆先回去，一是为了让她休息，二是为了避免到时伤心。老太婆同意了，然后坐在临时给她买的床上收拾东西，收拾的时候有些哽咽。收拾完，老太婆蹒跚地走到老头旁边，拉着他的手，对他说：我走了。看见这一幕，我知道这是他们相伴几十年来最后一次牵手，说的最后一句话，看的最后一眼&&等走出病房门，老太婆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哭天喊地，只是哭得很伤心。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我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因为老头是我姥爷，老太婆是我姥娘。接下来，我和我妈一起把姥娘送回家。回到家，我妈开始开导姥娘，让她别伤心。在这中间，我听姥娘说了一句：他一走，我的福就享到头了。这是一句对我姥爷的评价，就是说有我姥爷在，她就能享福。这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很高的评价。因为，在相伴了几十年后，你还能让你的女人觉得有你在就是幸福。还记得在09年的大年初二，姥娘对我说：你姥爷今年77，我今年75，你姥爷还总是用三轮车带着我去洗澡，去吃饭。家里的活都是你姥爷干，我光做个饭。到现在这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但我一想到我姥爷就要走了，眼前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本来一个老头骑着三轮车带着一个老太婆，有说有笑地在街上走。突然老头没了，只剩一个老太婆茫然地坐在三轮车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而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下三轮车，该往哪个方向走。记得有一次我问姥娘，你结婚时坐的什么，姥娘说坐的花轿。我想了想，在当时坐花轿应该是很奢侈的。然后就问姥娘，她说当时姥爷家好像开了一家加工面的作坊。她又有点骄傲地说：他是地主家的孩子。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在姥娘家吃饭，姥娘和姥爷都坐在床上，那是夏天，都穿得少，姥爷突然从后边抱着姥娘，在摸姥娘的奶，姥娘就骂了姥爷一句。现在想来，觉得一个60多岁的老头还这么有激|情。姥爷喜欢吃饭的时候自己喝一点酒，他总是让姥娘在喝酒时，给他把肥肉在油锅里炼一下，他好下酒。这时，姥娘老是抱怨，又喝那马尿。记得有一次，姥爷给我讲他小时候上私塾的事。当时，他们上私塾的旁边有一条河。夏天，先生为了不让他们去河里玩，就在他们每个人大腿上写了一个字，谁到时候一下河，字就没了，回来就要挨打。我小时候总在姥娘家住，晚上和姥爷、姥娘一起睡。我姥爷总喜欢挠我痒，还总是说是在查我有几根肋骨。睡觉时，他也给我念过诗，念完之后，就给我解释。可惜当时年少，没记住内容。只知道很多时候，是在说珍惜时间。还记得一次，我姥爷问我谈对象没，然后很认真地对我说：那吸烟、喝酒的，咱可不能要呀。我忙说：知道，知道。我妈劝姥娘时，我听见姥娘又说了一句：他年轻时为了家，在上班时别人吃饭，他就蹲一边看着。听到这，我真的很伤心。姥爷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一个对爱情、对家真正负责的男人，他就是我们年轻人的榜样。在医院时，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因为当时我姥爷已经没力气抬手，话也说不清，也快没了意识。他要表达什么，我们就得把耳朵贴在他嘴边，听他的呢喃，然后猜他的意思，很多时候猜不对，姥爷就摇头，然后他就用手捏捏自己的鼻子，我知道这是他在思考，如何表达能让我们听懂。因为在他健康时，我就留意到他有这个习惯。看见这我就想，都这时候了，他还能保持着思考的习惯，没有乱了方寸。我真的很感慨，也很感动。姥爷，走好。您的外孙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