汶上佛牙舍利散记

山东汶上宝相寺释迦牟尼佛牙舍利，从唐王朝的黄昏开始，被演绎成千年的谜。

汶上宝相寺，沉默的墙壁写满岁月的刀削斧刻，静谧的古庙在菩提树沙沙的风声中坐看暮鼓晨钟。门前是流水般的游客，或是虔诚拜望的信徒，或是瞧新鲜的猎奇者，在古刹门前笑逐颜开。及至跨过那道斑驳的门槛，人们却似心有灵犀般皆收住嗓音，一式的庄重肃穆，空气里弥漫着檀木清新的香芬与经声古老的悟语。

宝相寺展厅的橱窗里灯火通明，卷册，经文，壁画，拓片，佛珠，件件古物保存完好。宝相寺瘗葬佛牙铭文在聚光灯下肃然而立，皱纹似的纹理隔着玻璃窗，却有沧海桑田的遥远，劲若松骨的文字似一位老者沉默而倔强的双眸，静思风霜岁月深处那一段段渊源。

遥想当年，五代乱了，李唐亡了，黎民百姓如风中飘萍，家国无依。及至北宋，坐稳了龙椅的赵氏兄弟开始对佛宝念念不忘，天下一统了，圣物也该重见天日，以“彰显本朝圣德”了。洛阳的“神授佛牙”被供奉起来，真正的佛牙舍利呢，则睡在咸平县洪福院的五代后宫密藏中，缄默地数着国泰民安的日月。直到一个人打破了它的平静，就是王安石。这位号称“天变不足惧”的拗宰相，却是虔诚的佛教徒。此时北宋，已非盛世景象。王宰相满腔热血，一心变法救国，却四面边声连脚起，反对派朝上骂，太后宫里哭，小人下面乱，“皇恩”都浩荡不起来，佛能给他指示什么？压在夹墙里喘气的王安石喜滋滋地把佛宝请入府中，于佛宝上手刻“东平”二字，以期转运“吉

兆”。可佛宝终与他无缘，嘉王赵世昌封国汶上，嘉王是太后的宠儿，太后是变法的死对头，要变法，得巴结太后。偏巧太后和嘉王也崇佛，怎么办，送吧。于是纯洁的圣物成了权力游戏的棋子，嘉王兴高采烈地赴汶上了，佛宝被永久地藏于宝相寺中，及至今日。

佛法云：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王安石舍了，却终没有得。新法被废了，拗宰相被罢了。这以后，朋党比奸，方腊造反，靖康变乱，衣冠南迁，变法图强的心愿终如冬日的菊花般凋零。

1994年3月15日，考古人员在汶上太子灵踪塔地宫发现了尘封近千年的释迦牟尼佛牙舍利，舍利上清晰可见王安石手书的“东平”二字，苍劲的刻痕里，却深藏着一个曾让无数仁人志士抛洒热泪的理想。

汶上去过几次，每去一次，都会发现长存依旧的小城气质——淳朴，自然，热情，厚道。无论你来自何处，总会从中深味浓浓乡情，一如佛宝不变的平静。这不恰是王安石毕生所求的“得”吗？拗宰相倘在天有知，他一定会笑吧？

还是用一首古文作为本文的结语：

学诗浑似学参禅，悟了方知岁是年，

点铁成金犹是妄，高山流水自依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