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定义演变的三个阶段

科学定义演变的三个阶段

——以宗教、价值与科学的关系为视角

李世福?

（中南大学法律援助中心，湖南长沙410083）

［摘要］科学定义的演变可以分成混沌、独立与回归三个阶段。日心说之前，科学是宗教的一个分支，由宗教统领；《天体运行》与《物种演化》的出版与沿用，导致了自然科学的独立。科学的独立引发了西方的分裂，西欧大陆法系将宗教排除在科学之外，使得20世纪各种反宗教、反传统的革命在西欧、苏联、东欧以及亚洲地区风起云涌；英美法系则实行了宗教改革；冷战结束后，宗教同时在西方与中国复兴，科学与宗教又一次携手，宗教被纳入科学范畴之中，科学与宗教均在人本价值的体系内和谐相处。

［关键词］科学宗教社会科学宗教改革

现今科学的两大问题，一是科学如何处理与信仰的关系的问题；二是科学如何定义，以及自然科学如何达成与社会科学良性互动的局面问题。我们说崇尚科学，科学拆穿迷信与谎言，宗教是不是伪科学，科学是否已经成了另一种宗教等等话题，实际上是把科学作为信仰在讲；而现在流行的话题，原子弹、生化武器、核武器、没有人格尊严的克隆人、以及科幻小说中能够反制人类的智能人是否正当等等，之所以受到大家广泛关注，是因为涉及到了另一个基本问题，自然科学如何与社会科学如何良性互动的问题。尽管这两大问题没有完全固定的答案，但这些问题的答案均可在科学定义的演变过程中看出端倪是毫无疑义的。科学定义的演变可以粗略地分成混沌、独立与回归三个阶段，每个阶段处理两大问题方式与政策均有细微差异，现在的科学正处在感性与人文价值回归阶段。了解这些细微的差别，有助于我们的科学与信仰得到长远的发展。

一、日心说以前的科学：与人的需求、宗教、信仰密不可分，混沌而感性

笼统地说，日心说以前的科学就是宗教。严格地说，日心说以前并没有科学的概念，此时唯一称得上科学的东西，就是宗教。也就是说，古代宗教与科学是不分家的，日心说以后，科学才慢慢独立，成为一个与宗教差异较大的概念。“宗教与科学乃是社会生活的两个方面，前者远在我们对人类思想史稍稍有点了解时就已经是很重要的了，而后者……突然在16世纪已跃居于重要地位，而且从此以后对我们生活于其中的思想与制度产生越来越大的影响”1。罗素的这段话为我们分阶段考察科学的定义，提供了一个历史佐证。为什么要把16世纪作为科学发展中的一个里程碑，是因为西方在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1543年，哥白尼的《天体运行》（On the Revolution of the Heavenly Bodies）出版了。这件事慢慢地不可阻挡地改变了全世界已经不是我们讨论的内容。我们要回忆的是在这件事之前的科学是什么样儿？

考察人类的文明，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宗教不仅解释自然、社会，也解释人本身，不仅是社会科学，也是自然科学；不仅服务于现在，也陈述过去，塑造未来。宗教常与神话传说联系在一起，以神话传说的形式，讲述着一段一段的历史故事，教育人们如何心存善念，与他人、社会、万物以及宇宙和谐相处。人类早期，几乎所有最重要的发现，都是与神话联系在一起的神农氏尝遍百草，给后代留下了农业、畜牧业与中医学；历法、指南针、火药、现代化学都起源于道教。在西方，基督教不仅是宗教，也是医学，发现并著述《天体运行》的哥白尼，引发宗教与科学大争议的，不是其他人，就是传教士哥白尼。

无论采取哪种方式，宗教都完成了对复杂世界进行简单解释，满足人们的内心需求与物质需求的任务，并且依照此原理孕育出了以观察和实验为基础的科学。而宗教里的科学，不仅庞大，淳朴，与人的需求密不可分，其传输的方式也借用了宗教的传输方式。神农食百草，为了获得别人的信任，必须加上一段神话传说，基督传医道，也是如此。因此，要对日心说以前的科学下一个定义，就是：一切对人有用的，能够满足人们需求，易于被普通人理解的假说与观察、实验结论。

二、生物进化论以后的科学定义：四分五裂，反宗教思潮影响巨大，科学变得理性而时髦

(一)宗教传教方式的裂变造成了科学的两次裂变

在讲宗教的传教方式之前，我们必须明确一个前提，就是宗教无论怎样神秘，归根到底还是人的创制物。我们可以在不否认宗教功能的基础上，对宗教的创造过程非神秘化。这样，我们就会发现，虽然在日心说之

前，东西方唯一称得上科学的东西，都是宗教，但宗教在东方与西方传授方式却是很不相同的。

东方宗教出现较早，中国道教的始祖老子诞生于公元前571年。道教博采中华传统文化之精髓，在公元2世纪完全成形2。佛教的始祖佛陀诞生于公元前565年，但佛教基本经典与教义的形成，则是在200年以后公元前4世纪。由于佛教的创始地印度是一个语言不通的地区，佛教最后公元前后传入中国，在公元2世纪左右成为一个全国性的宗教，公元7-10世纪，世界佛教的中心由印度转移到中国。总的来说，道教与佛教年代大致相当，道教略早于佛教。东方的宗教用比喻、拟人的手法将教义编成神话传说、经书来讲授，以信不信由你的态度对待教民与非教民，其创始人从不神化自己，佛教的创始人佛陀、道教的创始人老子，都有据可查，都著了经书，其信徒都编了大量的神话。道教入世但没有掌握国家政权的概念，只有天下的概念。佛教则完全是出世的。这种传教方式的好处，就是宽容博大，多神教信仰，没有真理、唯一真理、唯一真神的概念存在。缺点是游离在政权之外，不仅不能建立对政权的有效监控，反而在绝大部分时间里被政权所控制。

西方的基督教则要晚许多，其创始人耶稣生于公元1世纪。西方的宗教没有采用拟人的方法，而是将教义当成历史事实来讲授，或者将梦中顿悟当成神示，宣称自己是唯一真理，主宰世界的唯一真神，或者是真神的唯一代言人，信者得到救赎，不信者不仅得不到救赎，还有可能受到惩罚。耶稣基督的死也是很神秘的，死后的耶稣在3天后复活，在40天后升天，比东方宗教多了一个复活情节。这种传教方式的好处，就是能够尽快深入信徒内心，进而控制政权，改造政权为自己所用；在基督教里，国家是一种物，可以赐给信徒，甚至可以“赐你万国”；靠着这个优势，基督教成为了世界上影响最大的宗教之一。缺点是政教合一有可能造成政权滥用；一神教有可能让信徒变得不宽容；借助历史说事，或者把自己神化编入历史，有可能被后人看穿。

宗教传教方式的差异直接造成了科学的两大裂变。第一次裂变是东方科学与西方科学分道扬镳，东方科学一直到19世纪，还是与宗教密不可分，混沌而感性，西方科学则逐渐走向了戳穿宗教假说的路子。日心说为此开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头。生物进化论紧随其后，引发了科学与宗教的第二次裂变。在第二次裂变中，大陆法系的社会科学完全走到了宗教的对立面，引发了宗教否定思潮；而英美法系的社会科学则奉行宗教改革的原则，将宗教原理与自然科学原理调和起来使用。第二次裂变尤其是宗教否定思潮不仅横扫欧洲大陆，而且波及到了东方宗教的圣地中国。

(二)科学第二次裂变尤其是宗教否定思潮对世界宗教与科学的影响

19世纪发现了类人猿化石，人类找到了自己800万到320万年前的祖先。“类人猿生活的时代在人与猴子之前，类人猿与人和猴子都极为相似”这两点足以证明：人与猴子都是由古时候的“类人猿”变异过来的，人和猴子源自同一祖先。换一句话说，800万到320万年前的类人猿，既有变成人的，也有变成猴子的。这两种可能性不仅在过去存在，在类人猿物种上存在，而且在自然界所有时间与物种上都存在。就是现在的人类，也有返祖现象。达尔文将该发现与其他的发现集合起来，就物种之间的相互演化写成了一部不朽的生物学专著，基本观点有三点：

1、人类与自然界万物起源于同一个祖先；

2、物种与物种之间存在着广泛而且多样的联系，人类与自然界万物平等，理应和谐相处；

3、推动物种演化的主要力量是“自然选择”，在这种选择之下，只有变异快速的物种，才能够适应自

然环境的变化生存下来。

显然，达尔文的基本观点都与人类对理想社会的基本追求完全一致，也同宗教追求和谐的基本教义完全一致。为了不让人误解这个发现，达尔文原著用了一个很长的题目《On The Origin of Species by Means of Natural Selection, or The Preservation of Favoured Races in the Struggle for Life》，翻译成中文是：《考量物种起源：以自然选择或者生存竞争中适者生存的方式》。由于书名太长，部分英文著作用了如下名称《The Origin of Species》，翻译成中文是：《物种起源》。严复翻译该作到中国，曾经为书名的确定数月踟蹰，最后定名《天演论》，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之意”，将物种演化与中国对“天”的信仰和在一起翻译，以减轻它对传统宗教的冲击作用。

尽管如此，这个发现对于以“上帝造人”假说构建起来的天主教来说，依然有着相当大的冲击力。这个发现同300年前的日心说一起，掀起了人们对宗教弊端的反思。“中世纪黑暗”这个词，据传是十四世意大利文艺复兴人文主义学者彼特拉克所发明的，后来被广泛运用于宗教、文艺、政治、科学诸领域。主要是指公元395年—1500年这段时期，是欧洲历史上的一个时代（主要是西欧），由西罗马帝国灭亡开始计算，直

到文艺复兴之后，极权主义抬头的时期为止。在这段时期，封建割据带来频繁的战争，造成科技和生产力发展停滞，宗教走向极端化，教权干预夫妻生活，教会设立了宗教裁判所，对异教徒施以惩罚，对传播异端者处以火刑，古典文化的发展停滞，人民生活在毫无希望的痛苦中。

一方面，在英国，对中世纪黑暗的反思，引起了宗教本身的改革，在十六与十七世纪基督教新教徒的宗教改革中，新教徒们把天主教的腐败写进这段历史中。英国的新教让政治直接走向了“不要天主教，要基督教”的宗教改革之路，后来，英国又有了清教运动，一些不堪与欧洲龌龊为伍的英国清教徒远涉重洋，在1783年建立起一个新国家“美国”。美国是一个充满宗教理想主义的国家，基督教的基本教义都被开国元勋们写进了宪法，制成了法律，国家“以神所拣选的人所选举出来的管理阶层方式”代表神亲自治理。清教徒主要领袖温思罗普(John Winthrop)的“我们应当如何思想，我们是山上的城，众人都看得到”成为了美国宗教理想主义者的不灭信条。英美国家对宗教的改革，使得科学继续沿着宗教设立的和谐发展的轨道前进，英美国家的宗教改革，也使得他们梦寐以求的“将天堂搬到人间”，建立“众人都看得到”的“山上之城”的理想得以实现。

另一方面，在欧洲，对中世纪黑暗的反思，引发了一股否定宗教的思潮。尼采更是以《物种演化》为依据，将物种演化推到极致，公开宣称“上帝死了”，“人之中会有超人”，“超人怎样对待人，应当参考人是怎样对待猴子的”等等非和谐观念。尼采的这些主张迎合了法西斯主义者发动国际国内战争的需要，《物种演化》也就被歪曲成了“生物进化论”，物种被无故分成了高低不同的等级，人也被分割成了“优等民族”与“先进阶级”。“优等民族主论张对外国动武”，世界因此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先进阶级论”主张对政府动武，苏东地区与后来的亚非拉地区均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部分政治家打着科学的旗号否定宗教信仰，在国际国内抢班夺权，使得20世纪各种革命风起云涌。革命成功，欧亚科学在失去了宗教的庇护之后，卷进了国际国内战争与阶级斗争的漩涡，丧失大好发展时机，使英美科学在19、20世纪傲视群雄，独步天下。

(三)生物进化论以后的科学定义：冷酷而时髦

显然，生物进化论引发了第二次科学裂变。尽管第二次科学裂变主要发生在西方，但最后的影响却是全世界的，东欧与亚非拉大陆的宗教最后都遭到了“生物进化论”与相关政治理论的致命打击，宗教一度成了“伪科学”的代名词。而科学，在亚非欧大陆，不仅成功地将宗教排除在外，甚至将社会科学也推到了“非科学”的地步，科学成了纯粹的“规律”，它有了诸如此类的定义：“科学是依靠观测和基于观测的推理，试图首先发现关于世界的各种特殊事实，然后把发现把各种事实相互串联起来的规律，这种规律使人们能够预言将来发生的事物”3，或者“依靠观测、推理与实验建立起来的知识体系就是科学”。

显然，这种将科学等同于观测与规律的做法，使得科学拥有了一副冷冰冰的理性的面孔。科学似乎与情感、心理需求无关，而只需要不断的证实就行了。对于一些不能被证实也不能被证伪的信仰，对于人的心理需求和道德情感，对于一些历史事实的研究与判断，似乎都因为无法进行实验而被排除在科学之外。我国就有一种流传很广的说法，“社会科学严格地说不能称作科学，而只能称作社会学科，只有自然科学，才是真正的科学”。科学的冷冰冰，尤其是科学对宗教的排斥，使得许多科学家相信，宗教最终会退出历史舞台，对宗教的证伪甚至成为一些科学家的终生偏好，他们美其名曰“科学打假”。科学这种下定决心要独霸天下的态势，也使得科学成为一种时髦，成为一种道德价值，如果说某种东西是科学的，就等于说它是好的，正确的，不可改变的。比如，我们通常所说的“马克思主义是科学”，就是一个道德的评判。另外，科学尤其是部分科学家不搞科学研究，专注于不容忍异端的做法，也使得人们对科学产生了深深的不安，科学会不会成为另一种不容忍得宗教，给我们再来一次“后现代黑暗”呢？或者有些打着“科学”旗号的东西，实际上已经成为了一种新宗教，已经给我们制造了一个“近现代黑箱”呢？这是罗素当年所担心的现象，也是后来不得而知的一种现象。

总之，生物进化论以后的科学定义是比较繁杂的，除了英美法系的和谐科学，还有西欧的冷酷时髦科学，甚至还有苏联东欧地区的新宗教科学，都闹哄哄地登台表演了一番。

三、苏东巨变以后的科学定义：回归人本，反思自身，力主宽容和谐，变得明朗而清新

1991年，苏联解体，此前此后的一系列社会变革，被人们称作“苏东巨变”。这次巨变与以往许多社会变革比，既没有激动与抗争，也没有大规模的动乱和流血，它如此柔和，以致于西方人形容这是一次“天鹅绒般的革命”。巨变之后，欧洲成为统一的欧洲，世界成为美国主宰的单极世界。尽管原因极其复杂，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