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记》中曹七巧的人物分析

《金锁记》中曹七巧的人物分析

夏志清在评价《金锁记》时说：“七巧是特殊环境中所产生出来的一个女子。她生命的悲剧，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的，引起我们的恐惧与怜悯，事实上，恐惧多于怜悯……”[2]曹七巧生来就是一个令人“恐惧”的悲剧人物吗?答案是否定的。

一、曹七巧性格演变的过程

麻油房时期：十八九岁的的曹七巧，家境贫寒但却健康美丽，充满青春活力：“高高挽起了大镶大滚的蓝夏布衫袖，露出一双雪白的手腕……”她泼辣能干，喜欢她的有肉店里的朝禄……她的愿望很简单，就是找一个她喜欢的人，生儿育女，只要男人多少对她有点真心也是有幸福可言的。命运却让她嫁给了姜公馆病痨的二少爷。

嫁入姜家以后：七巧成了名门望族的少奶奶，从此脱离了贫寒，却跳入了苦海。在姜家那个深宅大院，终日守着瘫痪在床的丈夫，她开始变了，原来健康快乐的少女变成了瘦骨脸儿、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的少妇，她吸上了鸦片，她学会了叫苦连天，动不动就把无用的丈夫拉出来喊冤；她学会了尖酸刻薄，冷嘲热讽，她变得阴险庸俗，喜爱说长道短、无事生非。为了讨好婆婆，更是为了把小姑子早早嫁出去，她跑到老太太跟前，怂恿她写信给彭家，叫他们早早地把云泽娶过去。当兰仙抱怨躲避战乱到上海的姜家房子太挤时，她忙不迭地挖苦取笑，连她娘家嫂子也说：“我们这位姑奶奶怎么换了个人？……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就没一点儿得人心的地方。

自立门户后：七巧已到中年，她用青春和爱情换来了来之不易的财产。在姜家忍气吞声生活了十几年，她深知这些财产的重要——丈夫和老太太的死，不能使她在姜家的地位提升多少，但是，钱却能使她脱离姜家，使她从一个任人欺压的奴隶变成欺压别人的主子。因此，在七巧看来，钱比什么都重要。不论是她的情人、侄子或者是孩子，只要对她的财产构成威胁，或者认为构成威胁，她都决不能原谅。作为姜家为数不多的健康男人，姜季泽是七巧心仪的人。分家后，经济上不太宽裕的姜季泽来找七巧，一番甜言蜜语，使情感沙漠中艰难独行的七巧顿感意乱情迷……“他难道是哄她么?他想她的钱———她卖掉她的一生换来的几个钱？”仅仅这一转念，便使她暴怒起来，将手里的扇子向季泽头上掷过去。骂道：“你要我卖了田去买你的房子？你要我卖田？钱一经你的手，还有得说么？”当曹七巧的侄子春熹上城找事，耽搁在她家，并无意之中抱了长安一下时，她便大发雷霆，破口大骂，怒冲冲地赶走了自己的亲娘侄，并且警示自己女儿：“男人碰都碰不得！谁不想你的钱？”除了对金钱疯狂的占有,曹七巧还近乎疯狂地占有着自己的儿女。长白对七巧来说，不单是儿子，更重要的是个“男人”，“可是，因为他是她的儿子，他这一个人还抵不了半个。现在，就连这半个人她也留不住———他娶了亲。”她对他的控制和占有的权利似乎就要转移到另一个女人手中，因此她对儿媳的嫉妒达到了顶点。为把儿子牢笼在自己身边，她别有用心地挑拨小夫妻的关系，变着法儿哄儿子吃烟，为儿子纳妾，在他一再的折磨下芝寿和绢儿先后死去，她如愿以偿地实现了对儿子的完全控制。曹七巧对女儿的控制可谓是用尽心机。为了把女儿拴住，长安十三四岁的时候七巧开始为她裹脚；为了跟姜家的大房、三房较劲，七巧将长安送到女中读书。但不久，她就借口丢失小件物品而大吵大闹，最终迫使长安“自动”退学。她这样做，除了因为舍不得用自己争取来的钱财供女儿读书，更重要的是，长安外出读书虽不是有意要脱离母亲，可是在她看来，自己还是被这个“替身”抛弃了，这是七巧不能容忍的。长安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也有人来替她做媒，身边这个“替身”又要飞了，七巧绝对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于是她寻找各种理由来延沓女儿的婚事，又设法让女儿吸上大烟，最后不动声色地扼杀掉了她来之不易的爱情。在她步步紧逼下，长安的“逃脱”意志被彻底斩断了，曹七巧实现了对女儿的完全控制。

傅雷曾说过：“爱情在—个人身上不得满足，便需要三四个人的幸福与生命来抵偿。”[3]作为女人，曹七巧嫉妒一切女人（包括她的女儿）所享有的爱情。长安近30 岁才在堂妹的帮助下与童世舫恋爱，还因此戒了烟。恋爱后的长安不再郁郁寡欢，看到长安与童世舫自由美满的爱情，七巧心灵的天平便失衡了。我得不到的，你凭什么得到？她羞辱女儿，用恶毒的语言来挖苦女儿，长安不知道她母亲会使出什么手段来，这是她生命里完美的一段，与其让别人给它加上一个不堪的尾巴，不如自己早早结束了它。于是她主动提出解除婚约，解除婚约后的长安与世舫藕断丝连，为了斩断两人的关系，曹七巧虚设圈套，不惜编出“她再抽两筒就下来了”的谎言。彻底埋葬了女儿这份爱情。30 多年来，曹七巧用手中掌握的权利，把心中的积怨发泄在周围人身上，她成了一个十足的占有狂和疯狂的报复者。从一个健康的少女到一个变态老妇，究竟是什么让七巧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二、曹七巧性格形成的原因

恩格斯曾经说过：“每个人都追求幸福, 向外部世界和自身的存在寻求幸福，这是人类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凝聚和积淀起来的一种意识和感情。”然而，《金锁记》中的曹七巧，匮乏构筑幸福和健康人格所不可或缺的诸多因素。

情感的匮乏：七巧自幼父母双亡，从来没有得到过母亲的疼父亲的爱，家中惟一的至亲（哥哥嫂子）在她长大之后因贪图姜家的钱财，不顾她的幸福，将她廉价嫁给了姜家瘫痪在床的二少爷。然而，哥哥对自己给七巧带来的不幸不但没有丝毫的自责，反而理直气壮地对妹妹说，“凭良心说，我就用你两个钱，也是该的。当初我若贪图财礼，问姜家多要几百两银子，把你卖给他们做姨太太，也就卖了。”亲情原本是温暖的令人眷恋的，然而，在七巧的世界里亲情却是冰冷的无情的……作为一个女人曹七巧也渴望着爱情，她希望找一个她喜欢的人。但是，命运却安排她嫁给了一个从小瘫痪在床，只靠吸食大烟度日的丈夫，在这样的婚姻中，她找不到丝毫的爱情。在无爱的压抑的婚姻中，她把拯救自己灵魂的爱投向小叔子姜季泽身上，但是，她爱的表达因姜季泽在家庭秩序语境中的人伦防范而惨败。除了渴望着亲情和爱情，七巧也渴望找到与自己倾心相谈的朋友。于是，她主动和新来的兰仙亲热，而兰仙却因早看穿了七巧的为人和她在姜家中地位，尽管微笑着，也不太搭理她。因为在她眼里，她依然是麻油店老板的女儿，微不足道。

性的匮乏：婚姻作为性爱的最高表现形式，要求男女双方在肉体上和精神上同时得到满足。七巧作为一个普通女人，她有着正常的性要求，但丈夫姜二爷患有“骨痨”，“整天躺着”，尽管也生儿育女，用七巧的话说：“连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样生出来的！越想越不明白！”七巧渴望正常的生育以外的性生活，可是她的丈夫根本不能满足她生理上的这一需要。

尊重的匮乏：来自麻油房的七巧出身低微，原是姜家娶来打算做姨奶奶的，后来老太太想，既然不打算替老二另娶了，二房里没个当家的媳妇，也不是事，索性聘了来做正头奶奶，好教她死心塌地服侍老二。在这桩地位悬殊的婚姻中，勉强得来近乎施舍的太太地位，并没有改变七巧在姜家受歧视被排挤的处境，她千方百计地讨好老太太但是，“她的话，老太太哪里听得进？”七巧的哥哥老远的来看望妹妹，本打算拜访一下老太太，但是老太太既使知道他们来了也装作不知。在姜家，就连处在最下层的丫环，对她这位出身低下的主子也是看不起的：“凤箫道：‘你是她陪嫁来的么？’小双冷笑说：‘她也配！我原是老太太跟前的人，二爷成天的吃药行动都离不了人，屋里几个丫头不够使，把我拨了过去。’”

在这个没有亲情、没有爱情、没有友情、没有性、没有尊重的世界里，曹七巧感到孤独狂躁，她成了一个任性、无情、变态人。“曹七巧的一生是不幸的，更为不幸的是她在欲望的驱使下，将其子女也作为她死去灵魂的陪葬，亲手毁掉了他们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