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城中村草根经济初探——以深圳白石洲旧货买卖行业为例

城中村草根经济初探

——以深圳白石洲旧货买卖行业为例

陈宇陈达写

【摘要】城中村能够容纳下大量的外来低收入人口，不仅是因为其低廉的居住成本，更有赖于其商业设施为居民提供了低成本的生活环境。为适应低收入群体的需求，城中村存在着如旧货买卖等低成本、低收入的草根经济。本文以深圳白石洲旧货买卖行业为例，通过微观的视角，分别从空间分布、供给和需求三方面深入剖析城中村草根经济的生存状况。通过梳理城中村草根经济的运行逻辑，揭示了（1）在低约束的市场机制下，市场在进行供给和需求的匹配，以及配置空间资源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2）旧货买卖行业使买卖的参与者不自觉地为可持续发展做出了贡献；（3）“低成本住区”并不仅仅是“低租金住区”，城市中草根阶层的生存需要一条特殊的草根经济“产业链”的支持。

【关键词】城中村；草根经济；旧货买卖

1.引言

在中国快速城市化的背景下，城中村作为“乡村——城市转型不完全的、具有明显城乡二元结构的地域实体”(闫小培等, 2004)，受到了众多学者的广泛关注。一些学者认识到，在城市化进程中所营造出的二元规制环境作用下，导致了城中村在物质空间、社会活动、经济活动和管理模式等方面都有别于其他的城市化地区(薛德升、黄耿志, 2008; 张京祥、赵伟, 2007; 赵衡宇、过伟敏, 2011)。城中村既存在着一系列无法被忽视并亟待解决的景观、社会、经济问题，同时也从提供低生活成本的住区、充满活力的商业空间，及其自组织和低成本的管制模式等方面为城市的发展提供必不可少的支持(陈燕萍等, 2012; 闫小培等, 2004; 张京祥、赵伟, 2007)。然而，城中村的存在价值不仅因为其在快速的城市化进程中起到空间与社会冲突“减压阀”的重要作用，降低了城市化的成本(张京祥、赵伟, 2007)；同时其自组织的经济和社会运行模式也为城市建设提供了一面镜子，展示了城中村如何在宽松的管制下，充分利用市场机制，并以其高度的灵活性包容着城市低收入群体的活生生的案例，为以保障性住房为代表的低生活成本住区的建设提供了借鉴(陈燕萍等, 2012)。

城中村能够容纳下大量的外来低收入人口，不仅是因为其低廉的居住成本，更有赖于城中村的商业设施为居民提供了低成本的生活环境。在典型的城中村里，几乎所有的社区商业

业态都比较齐备，包括餐饮、超市、食杂、维修、洗染、美容美发、书店音像、家庭服务等(赵衡宇、过伟敏, 2011)。此外，在城中村还存在一些普通居住区中并不常见的商业业态，如旧货店、公话超市、小麻将馆、开水铺、洗衣铺、洗澡堂、小网吧等，这些店铺通常会位于城中村的小巷内，以较低的经营成本提供廉价的服务。我们把这些低成本、低收入的特殊业态称为城中村的草根经济。尽管这些特殊的商业形式对于普通城市居民来说可能并不重要，但在城中村它们却是应居民（大部分是外来打工人员）对低生活成本环境的需求而产生，这些商业的存在为城中村成为低生活成本的住区提供了重要的支撑作用。有学者从中观的层面对城中村商业的业态和分布进行了总体分析(陈燕萍等, 2012; 薛德升、黄耿志, 2008; 赵衡宇、过伟敏, 2011)，但通过微观角度针对个别行业的深入分析揭示城中村草根经济生存状况的研究还较少。

本文以深圳白石洲旧货买卖行业为例，通过微观的视角，分别从空间分布、供给和需求三方面深入剖析城中村草根经济的生存状况。希望通过梳理城中村草根经济的运行逻辑，理解城中村如何在低约束的环境下，充分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功能，为低收入人群创造了低成本的生活环境。对城中村草根经济的深入研究可以为我们在思考如何建设低生活成本住区时提供新的视角。

2.案例选取

本研究所选取的案例位于深圳市南山区的城中村白石洲，总占地面积7.4平方公里，包括6个社区，5个自然村；2011年居住总人口13万余人，其中原居民1878人。

图1 白石洲区位图

2.1研究对象

本研究针对白石洲的旧货买卖行业的供给和需求两个方面进行分析，研究对象包括了旧货买卖店铺的经营主和购买二手货的消费者，包括了城中村的居民和周边居住区的居民。

2.2问卷内容

针对经营主的调查包括店铺门面大小、经营时间和租金构成，以及经营者的经营情况、支出和其基本生活状况等。我们总共发放40份问卷，回收率85%，占所有旧货买卖店铺数量的45%。

针对消费者的调查包括消费者的居住位置、收入结构、从事职业和购买意愿，并了解他们对该行业的看法。我们分别在4个调查地点共发放110份问卷，回收率90%。

此外本研究还对白石洲旧货买卖行业的空间分布进行了细致的调查的分析。

3.白石洲旧货买卖行业的空间分布

3.1总体分布情况

在白石洲，总共分布着63家旧货买卖店铺和10家新旧货买卖店铺（既卖旧家具和电器，又卖质量较差、价格便宜的新家具）。店铺主要分布在人流量较小的巷子内，而非主街上，其中在临近主街的一条巷子内呈现出集聚的分布状态。

图2 旧货买卖店铺空间分布示意

3.2主要分布特征

根据旧货买卖店的分布特征，可将其分为三种主要类型：散落于巷内、主街上，以及集聚于巷内。

旧货买卖店主要位于巷子内，占总旧货买卖店铺的86%，有超过一半的旧货店散落于小巷内，位于主街上的只占14%。散落于巷内的旧货买卖店单位门面平均月租金最低，在主街上的最高，而集聚于巷内的则位于中间。这体现了租金对店面区位选择的影响，而店主则更愿意将店铺设立于租金较少的巷子内，而不是在主街上，从而节约租金成本的支出。

另外，散落于巷内的店面人流量比较少，主街及集聚于巷内的店面人流则比较多，这体现了空间位置的不同直接影响店铺的可视性，进而对客流量产生影响。店铺招牌的设置也不尽相同，其中主街处店铺的招牌固定，集聚于巷内的店铺没有招牌，而散落于巷内的店铺为增加可视性却无规则地设置招牌，位置多种多样，乱置现象普遍。

通过调查得知，散落于巷内的店铺租金低，人流量少，经营状况较差；主街处的店铺租金高，人流量多，经营状况一般；而集聚于巷内的店铺租金相对较低，人流量多，经营状况较好。这说明，旧货买卖行业的集聚为店铺经营者带来可观的效益，一方面租金支出维持在相对较低的水平，而另一方面通过集聚获得更大的客流量。

图3 旧货买卖店铺空间分布的主要类型

4.白石洲旧货买卖行业的供给和需求

4.1旧货店经营者分析

4.1.1基本特征

白石洲所有旧货买卖店均是沿街巷经营的底层商铺，店名统一为“旧货买卖”，并无区别性商铺名字。店铺门面大多都在3米左右，并由于店铺较小，商品多且占用空间，往往需要将部分商品置放在店铺外。在被调查的店铺中，47%的店铺经营了1～3年，而他们大多数都是转接以前的店主继续经营的，而5年以上经营时长的只占13%，说明该行业近年来行业转手率较高。

由于店铺大多分布在缺乏人流的巷子里，行人认知度较低，故需要通过招牌引导行人；但招牌安置多样凌乱，有街边小巷入口立牌、二层居民阳台边挂牌、电线杆安置招牌等方式，占用城中村公共面积，妨碍行人交通，影响市容景观。店铺从业者主要为文化程度较低的外地人，其中大多数为家庭式经营，其中25%的从业者居住在店铺内，75%的住在城中村内其他住宅。

4.1.2经营状况

产品特征：旧货店的启动成本普遍较低，以家庭积蓄为主，经营内容品种多样，应有尽有，有床、柜、桌椅等旧家具买卖，也有电视、空调风扇、冰箱等旧家电买卖。而且旧货买卖会根据季节变化、市场变化及时调整自己的主要经营内容，以迎合消费者的需求。

旧货店所销售的货物中有75%来源于城中村租客，并在商品中有89%卖回给城中村租客，取之于民，还之于民，成为经济活动的中介，促进城中村商品经济内循环。旧货店中卖的最好的商品中有37%和30%的经营者分别认为是床和柜，而有20%的店家认为是空调。由此可知，对于流动性较大的城中村居民来说，生活必须品如床跟柜的需求是较大的，而季节性的商品如夏天的空调也是有比较大需求的。

营业时段：由于是自主经营，旧货店的开店及关店时间比较自由，但在同行竞争以及生

活支出等压力下，早开晚关成为了主流，而一般在下午及傍晚下班时间客流量较大，与城中村居民下班高峰相符。

经营成本：根据调查，53%经营者认为店铺租金为最大开销，35%认为生活成本开销最大，而收购货物所花成本则相对较少。而所有受调查的店铺均表示没有在相关部门登记，故无需缴纳税费及管理费。租金方面，80%的店铺月租金在1000～2000元之间。

经营收入：尽管收购旧货的支出较低，大部分经营者还是反映收入并不可观，加上同行竞争激烈以及政府鼓励购买家电的政策，对旧货买卖行业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然而，在问到未来的发展意向时，有71%的经营者还是选择了继续经营，虽然在访问中都认为行业前景不乐观，但从事该行业能使他们在城市继续生活，维持生计，更能躲避城市就业问题，因此大多都选择继续营业。

行业关联：在旧货买卖经营者与消费者进行商品交换的过程中，如收购货物、托运商品等活动时，三轮车便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在狭小、人多的城中村内，体型较小及承载货物数量较多的三轮车满足了城中村居民搬运小型家具和电器的需求。因此旧货买卖行业的存在也为三轮车行业提供了一定的就业机会。

4.2旧货店消费者分析

4.2.1消费者分布

在接受调查的人群中，有62%的人参与过旧货买卖活动，其中，超过80%的人参与过销售活动，而近50%的人参与过购买活动。调查显示，来自城中村的居民有76%参加过二手货的买卖活动、周边居住区的居民有54%参加过，说明了白石洲的二手货店铺的服务范围不仅局限于城中村，而且还覆盖了周边的部分居住区。

4.2.2消费者需求

从职业的分布上看，雇员和自由职业中有73%和61%参与过二手货买卖，而自主经营者只有24%参与过，这表明流动性较大的城中村租客对于旧货买卖的需求比较大。从收入水平上看，收入越低的居民对二手货买卖的需求越大，这体现了二手货买卖对于满足低收入人群生活需求的重要性。

二手货买卖的参与者中，60%是因为搬家的需要，34%是由于生活成本所限，而没有任何人选择是环保的原因。这说明居民参与旧货买卖的行为是出于自身条件的限制的。虽然没有人是因为环保的缘由而参与其中，但这种行为无形中是为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做出贡献。

5.草根经济的生存逻辑

5.1市场主导

从白石洲旧货店的空间分布特征以及供需的参与情况，表明了市场在进行供给和需求的匹配，以及配置空间资源时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像旧货买卖这样低成本、低利润的草根经济得以在城中村生存，甚至出现了集聚的现象，最根本的原因是城中村的居民对这些行业存在着一定的需求。另外，由于城中村在土地流转方面所受的限制使得城中村土地资源无法有效参与市场配置，这大大降低了城中村土地的使用价值，但同时却提供了低成本的营商环境（包括了低租金和低制度约束）。

特别是在城中村，只要满足最基本的消防要求，进行小本经营的准入门槛非常低。例如在白石洲小巷里的旧货店，月租最低只需1000元，而且不需缴纳其他的任何税费。甚至有些店家是以前店后居的形式经营，同时也解决了家庭的居住问题，这对于降低营业成本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此外，由于城中村的空间管制较少，对建筑空间的功能约束也较低。城中村的商业分布情况体现出了市场机制对空间经济价值的充分挖掘。在白石洲的几条主街上，主要分布的是一些营业额较高的店铺，如服装、饮食等；当进入到主街旁的一些小巷时，便逐步地过渡为一些营业额较低的业态，如旧货买卖等的草根经济；而继续深入小巷内，则会看到小店铺和居住的互相交错；再继续深入则，会逐步地过渡为以居住为主，同时也零星的存在一些小店铺。这种土地利用的分布模式可以视为一种典型的土地竞价的结果。

5.2循环经济、低碳经济

二手货的买卖如果从环境角度思考的话，那这种经济活动可以说是一种循环经济和低碳经济。这个草根行业通过对旧货的回收和再加工并将其出售，从而满足低收入群体需求，这是一个非常环保的过程。

但更值得深思的是，在调查中发现，进行旧货买卖的人，大都是从降低自己生活成本的考虑而出发的，没有人是因为环保的缘由而参与旧货的买卖。这揭示了在的市场机制作用下，当交易成本足够低的时候，一件家具或电器的使用价值可以通过循环使用而得到充分的挖掘。

5.3对低成本住区概念的再认识

陈燕萍(2012)等指出，不少保障性住房建设计划仅仅针对提供“低成本的住房”，而对于其他生活环境要素较少考虑，即重视“廉居”而忽视“安居”与“宜居”这大大制约了低

生活成本住区的有效供给。本研究也正正表明了，城中村里的草根经济，不经为经营者提供了谋生的机会，同时也为居住在城中村的草根阶层创造低成本的生活环境。如果将“低成本住区”仅仅理解为“低租金住区”，则是片面的理解了低收入人群需求。本研究揭示了城市中草根阶层的生存需要一条特殊的草根经济“产业链”的支持。

参考文献：

[1]陈燕萍, 张艳, 金鑫和胡乃彦 (2012). "低生活成本住区商业服务设施配置实证分析与探讨——基于对深圳市上下沙村的调研." 城市规划学刊(06): 66-72.

[2]薛德升和黄耿志 (2008). "管制之外的“管制”:城中村非正规部门的空间集聚与生存状态——以广州市下渡村为例." 地理研究(06): 1390-1398+1484.

[3]闫小培, 魏立华和周锐波 (2004). "快速城市化地区城乡关系协调研究——以广州市“城中村”改造为例." 城市规划28 (3): 30-38.

[4]张京祥和赵伟 (2007). "二元规制环境中城中村发展及其意义的分析." 城市规划(01): 63-67.

[5]赵衡宇和过伟敏 (2011). "移民聚居空间的自组织特征及价值——以杭州市城西城中村为例." 城市问题(07): 69-73.

作者简介：陈宇（1980—），男，博士，深圳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讲师。

陈达写（1988—），男，本科，深圳三境建筑设计事务所，助理建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