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与海(最新修订版)(附英文原版)(套装共两册)

老人与海中文版

影响世界历史的百部经典之一

美国历史上里程碑式的32本书之一

1953年获普利策奖

1954年,本书作者获诺贝尔文学奖

1986年法国读书杂志推荐的理想藏书

因为他精通于叙事艺术,突出地表现在其近著老人与海之中:同时也因为他对当代文体风格的影响。

——诺贝尔文学奖颁奖词摘选

《老人与海》是一部异常有力、无比简洁的作品,具有一种无可抗拒的美。

——瑞典文学院院士霍尔斯陶穆

老人与海是一首田园诗,大海就是大海,不是拜伦式的,不是麦尔维尔式的,好比荷马的手笔,行文又沉着又动人,犹如荷马的诗。真正的艺术家既不象征化,也不寓言化——海明威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但是任何一部真正的艺术品都能散发出象征和寓言的意味,这一部短小但并不渺小的杰作也是如此。

——美国艺术史家贝瑞孙

海明威有着一种强烈的愿望,他试图把自己对事物的看法强加于我们,以便塑造出一种硬汉的形象……当他在梦幻中向往胜利时,就必定出现完全的胜利、伟大的战斗和圆满的结局。

——美国作家索尔·贝娄

时间会显示这是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我指的是他和我的同时代人)所能写出的最最优秀的单篇作品。

——福克纳

人可以失败,但不可以被击败,外在的肉体可以接受折磨,但是内在的意志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是《老人与海》一再强调的论点。真正的大师都是用最简单的语言来表达最深刻的道理,真正的好作品都是用生命的历练做题材,《老人与海》所刻画出来的正是海明威一辈子最好的画像,正如海明威所说,“我一直读过200多遍,每读一次,我就多一份收获,好像我最后得到了我这一生辛苦工作所欲得到的东西”。

——台湾学者陈人孝

『我一开始写作的时候,对我影响更大的还是海明威。海明威对我有过刻骨铭心的影响。海明威是我写作方面的启蒙老师,他给我的影响要超过其他所有作家。』

——著名作家叶兆言

“是这一辈子所能写的最好的一部作品”。

——海明威

只有精神的胜利才能使我们感动,为其悲壮而落泪。

在墨西哥湾暖流里的一条小船上,有这么一个独自捕鱼的老人,他在刚刚过去的八十四天里,连一条鱼都没有捕到。原本在头四十天里,还有个机灵的小男孩跟在他左右。但是当整整四十天仍没有见到一条鱼的影子时,小男孩的父母命令儿子离开了这个走上霉运的老人,登上了另一条船。果然时来运转,小男孩在上船头一个星期里就逮到了三条不错的鱼。看到老人每天依旧一无所获地出海归来,小男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总是跑下岸去帮老人拿起已经卷好的钓线、渔钩和渔叉,或是收卷缠绕在桅杆上的船帆。破烂的船帆摞着用面粉袋缝制成的补丁,使得这张帆收拢起来就好似一面旗子——仿佛永远代表着失败的旗子。

老人瘦骨嶙峋的样子看起来异常憔悴和干瘪,他脖颈上的皱纹已经很深很深,鼓起的沟回像是蠕动的蚯蚓。也许是常年生活在热带海面上的缘故,老人的两腮生有许多良性的皮肤癌变。这些褐色的瘤是太阳光在海面上反射的光线带来的,并且从他的脸侧一直延伸到了脖颈。他的双手也由于常年拽拉大鱼的缘故,被勒下很深的伤疤。但是这些伤疤却没有一块是新生成的,它们古老得如同无鱼可打的沙漠中被狂风侵蚀的地方一样久远。

他的全身都像手上的疤痕一样古老,但只有那双海水般蔚蓝的眼睛例外,因为它们永远闪烁着欢快和永不言败的光芒。

“圣地亚哥,”他们俩将小船系好,爬上岸时,小男孩对他说,“我又能跟你一起出海了,因为我家赚到了一些钱。”

是老人手把手教会了小男孩捕鱼,所以小男孩爱他。

“不,”但此刻老人拒绝了小男孩的要求,“你运气好,遇到了一条可以交好运的船,还是继续跟着他们下海吧。”

“不,圣地亚哥,你总该记得,我们曾经连着八十七天都一无所获,但又在接踵而至的三个星期里,每天都捕到大鱼。”

“当然,”老人说,“我知道,你离开我并不代表着你对我失去信心。”

“我爸爸让我走的。我只是个孩子,总不能违背他的意思。”

“我明白,”老人说道,“这确实是情理之中的。”

“他没有多少把握。”

“嗯,”老人说,“但我们两个有,不是吗?”

“对,”小男孩说,“走,我请你到露台饭店喝杯啤酒,然后咱们再把渔具带回去,好吧?”

“那当然好了,”老人说,“我们都是渔夫嘛。”

当他们来到饭店,坐在露台上后,很多渔夫开始开起老人的玩笑,老人也没有表示不悦。也有一些年纪更长的渔夫直望着他,替他感到难受。不过他们并没有把这种难受之情溢于言表,只是轻轻地谈着暖流,谈着他们将钓线伸到了多深的海面下,好天气又是怎样的稳定,以及他们的见闻等等。当天走了运捕到鱼的渔夫们已经回来,他们剖开大马林鱼,将一整片儿摆到两块木板上。鱼很大很重,这样就使得每块木板的一端都要由两个人抬着,摇摇晃晃地送到收鱼站,在那等待冷藏车到来后把它们运往哈瓦那的市场。而捕获的鲨鱼则被人们送到了海湾对面的鲨鱼加工厂,吊在带钩的复合滑车上,接着,它们的肝脏被除去,鱼鳍被割掉,外皮被剥除,鱼肉也被切成条状以备腌制。

东风刮起的时候,隔着海湾,鲨鱼加工厂仍然能够吹来一股腥味儿,但今天却几乎闻不到,因为风转成了北风,并渐渐地停了,露台上阳光和煦,令人舒适。

“圣地亚哥。”小男孩唤道。

“嗯。”老人应道。他握着酒杯,正在回忆多年以前的往事。

“我去给你弄点明天用的沙丁鱼吧?”

“别,不用,快打棒球去吧!我还划得动船,罗赫略可以帮我撒网。”

“我非常想去。即使不能跟你去捕鱼,我也很想帮你做点什么。”

“你给我买了杯啤酒,”老人说,“你已经是个大人了。”

“你第一次带我上船时我多大?”

“五岁,那天我拖上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它上蹿下跳,差点儿把船撞碎,你也差点儿没命。还记得吗?”

“我记得那条鱼的尾巴噗嗒噗嗒地拍打得非常厉害,船上的座板都被撞裂了,这声音里还夹杂着你用棍子打鱼的声音。我还记得你把我猛地推向船头,那里堆着一卷卷湿淋淋的钓线卷儿。我什么也看不到,只是感觉仿佛整条船都在颤抖,听到你像砍树一样用棍子啪啪打鱼的声音,然后我满身都是新鲜的带着甜甜气息的鱼腥味。”

“你是真的记得,还是听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自从我们第一次一同出海,一点一滴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老人爱怜地看着他,用那双常遭阳光照晒,但目光平和坚定的眼睛。

“如果你是我儿子,我一定带你出去闯荡闯荡,”他说,“可你却是你爸妈的儿子,并且你又在一条运气很好的船上。”

“我去弄点沙丁鱼来吧?我还知道在哪儿能弄到四条鱼饵。”

“我今天的还没用完,我把剩下的放到盒子里腌起来了。”

“我给你弄四条新鲜的来吧?”

“一条就够了。”老人说。他的希望和信心从来都不曾消失过,现在变得更加的清新,就像微风刚刚吹起时的那般美好。

“两条吧。”小男孩说。

“那就两条吧,”老人同意了,“你不会去偷吧?”

“我倒是想,”小男孩说,“不过这些是我买的。”

“谢谢你了!”老人说。他心地纯净,不会去思考自己何时开始如此谦卑的状态了。可他却知道自己此时正是这种状态,也知道这并不丢脸,也无损于真正的自尊心。

“看这海流就知道明儿准是个好天。”他说。

“你要上哪儿?”小男孩问。

“驶到远方,等风向转了再回来。我想天不亮就出发。”

“我想办法让船主人驶到远方,”小男孩说,“那么,要是你逮到一条大鱼的话,我们可以赶过去帮忙。”

“他可不会喜欢把船开得很远。”

“确实,”小男孩说,“不过我能看见一些他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说有只鸟正在捕食,我看到后自会想办法叫他去追赶鳅。”

“他的眼睛就这么差劲吗?”

“和睁眼瞎根本就没有多少差别。”

“真是怪事,”老人说,“他从来不捕海龟,那才是伤眼睛的家伙。”

“但你在莫斯基托海岸外捕了多年海龟,视力却仍然好得很。”

“我是个和别人不太一样的老头儿。”

“可是,你现在的力气还能够对付一条真正的大鱼吗?”

“没问题,并且我可是掌握不少诀窍的。”

“我们把打鱼的东西带回家吧,”小男孩说,“这样我就可以拿了渔网去逮沙丁鱼了。”

他们从船上取下所有需要的工具。老人用肩扛着桅杆,小男孩提着木箱,里面放着缠绕得结结实实的褐色的钓线,还拿着渔钩和带着手柄的渔叉。装着鱼饵的盒子和一根棍子,一起放在小船的船艄下面。当大鱼被拖到船边时,那根棍子是可以用来揍晕它们的。没有人会偷老人的东西,不过还是把桅杆和那些粗钓线收回去比较稳妥,因为露水会侵蚀这些东西,

并且,尽管老人坚信当地人绝不会来偷他的东西,但他却觉得,也没有必要故意将渔钩和渔叉留在船上,那样确实会引起不必要的诱惑。

他们顺着大路一起走到老人的窝棚前,从敞开的门走进去。老人将缠绕着船帆的桅杆倚靠在墙上,小男孩把木箱和其他东西堆到了旁边。桅杆几乎和这个单间的窝棚一样长。窝棚是用一种被当地人称作“海鸟粪”的大椰子树的坚韧外壳盖成的,屋里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以及一块用木炭烧饭的泥地。褐色的墙面是纤维结实的“海鸟粪”展开铺平叠盖而成的,上面有一幅带彩的耶稣圣心图和一幅科布莱圣母图。这都是他妻子生前的东西。曾经墙上还一直挂着一张他妻子的着色照,后来越看越觉得形只影单,就把它取下来了,现今放到了屋角的一个架子上面,一件干净的衬衫底下。

“总要吃些什么东西吧?”

“一锅鱼煮黄米饭,你也来吃点儿吧?”

“不用,我回家吃。需要给你生火吗?”

“不用,待会儿我自个儿生,或者干脆就吃冷饭得了。”

“我可以把渔网拿走吗?”

“当然可以。”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渔网,小男孩甚至还记得这网是哪天卖掉的。然而他们每天都要把这样的鬼话像模像样地胡扯一番。当然,提到的一锅鱼煮黄米饭也是子虚乌有的,这一点儿小男孩也知道。

“八十五是一个吉祥的数字,”老人说,“你想不想看到我逮一条去掉了内脏还有一千多磅重的大鱼?”

“我拿渔网捞沙丁鱼去了。你就待在门口晒晒太阳怎样?”

“好的。这里有张昨天的报纸,我要看看关于棒球的新闻。”

小男孩不清楚“昨天的报纸”是否也是随口编造的,但是老人却从床底下取出了一份报纸。

“佩里科在杂货铺里给我的。”他解释道。

“我捕到沙丁鱼就回来。我要把咱们两个的鱼放到一起都拿冰镇着,明天早上咱们就可以分着用了。等会儿我回来,你跟我讲讲关于棒球的新闻。”

“扬基队肯定是不会输的。”

“可是我担心克利夫兰印第安人队会赢。”

“相信扬基队吧,孩子。它们可是有伟大的迪马吉奥。”

“我还担心底特律老虎队,还担心克利夫兰印第安人队。”

“放松点儿,要不然连辛辛那提红队和芝加哥白短袜队你都要担心了。”

“你仔细瞧瞧,等我回来讲给我听。”

“你说我们是不是该去买张末尾两位数是八五的彩票?明天是第八十五天。”

“当然可以,”小男孩说,“不过为什么不弄一张八七的,你上次的记录可是八十七天。”

“那样的事儿不会有第二次了。你看能不能弄到一张末尾是八五的彩票?”

“我可以预订一张。”

“一张要两块五,我们上哪里筹措这笔钱?”

“这个好办。两块五毛钱我总能借得到的。”

“我看说不定我也能借得到,不过我不想借钱。借钱容易还钱难,接下来就要讨饭喽!”

“穿暖和点儿,别冻着,老大爷,”小男孩说,“别忘了,现在已经是九月天了。”

“正是捕捉大鱼的大好月份,”老人说,“如果在五月,人人都能做个好渔夫。”

“我现在去弄沙丁鱼了。”小男孩说。

小男孩回来的时候,老人正熟睡在椅子上,太阳也已经西沉了,小男孩从床上拿起一条

旧军毯,展开搭在椅背上,盖在老人的肩膀上。老人的肩膀也奇怪得很,身躯年迈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但肩膀却仍然孔武有力,脖子也是如此,老人睡着且脑袋向前耷拉着的时候,连皱纹也不大能看得出。他衬衫上的补丁根本就数不过来,样子颇似他的那张破帆,在日光的曝晒下,这些补丁都被晒得褪成了许多深浅不一的颜色。老人的面部非常苍老,眼睛一旦闭上,脸上就看不到一丁点儿好气色和光泽了。报纸摊着,斜盖在他的膝盖上,被晚风吹得簌簌作响,幸好靠他胳膊压着才没被风吹走。他的脚光着。

小男孩是轻轻地从老人身边走的,等他回来时,老人仍在熟睡。

“醒醒吧,老大爷。”小男孩说着,将手轻轻放在老人膝盖上。

老人睁开了眼睛,神志仍然不清,过了一会儿仿佛才从遥远的地方回过神来,然后他笑了。

“你带什么回来了?”他问道。

“晚饭,”小男孩说,“我们开餐吧。”

“我还不太饿。”

“行了,还是吃吧。你不能只打鱼,不吃饭。”

“我不是没这样做过。”老人边说边站了起来,收起报纸折好,接着动手叠毯子。

“把毯子裹身上吧,”小男孩说,“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能让你不吃饭就去打鱼。”

“那就祝你长命百岁吧,照顾好自己,”老人说,“我们吃什么?”

“黑豆饭、油炸香蕉和一些炖菜。”

小男孩是用双层饭盒把饭菜从露台饭店提过来的,他的衣服里装着两副刀叉和汤匙,每一副都用了一块餐巾纸包裹着。

“谁给的这些东西?”

“叫‘马丁’的那个船老板。”

“我得向他表示感谢。”

“我已经谢过了,”小男孩说,“你就不用再去谢了。”

“我回头一定要给他一块大鱼肚子上的肉,”老人说,“他已经不止一次地这样接济我们了吧?”

“好像是这样的。”

“那除了鱼肚子的好肉外,我还得送他点儿比那更好的东西。他总是这么关心我们。”

“他还送了两瓶啤酒。”

“我喜欢罐装的啤酒。”

“我知道。不过这些是瓶装的,阿图埃牌啤酒,喝完我还得还瓶子回去。”

“你很细心,”老人说,“我们开始吃饭吧。”

“我一直在叫你吃呢,”孩子轻声说道,“如果你没准备好,我是不会打开饭盒的。”

“我准备好了,”老人说,“我只需要洗洗就行了。”

他该到哪儿去洗呢?小男孩想。村里的供水站在大路那头,要走两条街才能到。小男孩想,我应该打点水过来供他洗漱用的,还应该带一块肥皂和一条比较像样的毛巾来的。怎么我这么粗心大意呢?我还应该弄件衬衫和过冬的夹克,最好还弄双鞋子和一条毯子来。

“这炖菜味道真不赖。”老头夸赞道。

“给我讲讲棒球赛吧。”孩子请求道。

“正如我所说过的那样,在美国联赛中,扬基队是其中的翘楚。”老人说得兴高采烈。

“可是今天他们却输了。”孩子告诉他。

“这没什么,伟大的迪马吉奥雄威重振。”

“他们队里还有不少好手呢!”

“那当然,不过他的地位可是与众不同的。另一个联赛中,布鲁克林队跟费拉德尔菲亚

队,我一直认为布鲁克林队一定是最后的赢家。不过,我却也仍然记得迪克·西勒斯以及他在老公园里打的那几记漂亮球。”

“再没人能打出那么精彩的球了。他是我见过击球可以击出最远的一个。”

“你还记得过去他经常光顾露台饭店吗?那时候我想邀他一同出海捕鱼可是没好意思开口。让你去说,结果你也不敢。”

“我知道,那真是严重地失策了。如果开口了,他倒是极有可能跟我们一同出海的。那样一来,足够我们终生回味的。”

“我非常想跟伟大的迪马吉奥一同去捕鱼,”老人说,“有人说他父亲也是一个渔夫。说不定当初他也像我们这么穷,能理解我们心意和诚意的。”

“不过伟大的西勒斯的父亲可从来没有过过穷日子,像我这么大的时候他父亲就已经在联赛里打球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成为一名普通水手了,当时在一条驶向非洲的横帆船上,傍晚时分我还见过狮子在沙滩上出没。”

“我记得,你告诉过我。”

“咱们谈非洲还是谈棒球?”

“我觉得还是棒球吧,”小男孩说,“给我讲讲那个伟大的约翰·J·麦格劳吧。”他把“J”念成了“何塔”。

“以前有段时间他也常到露台饭店来。可他一喝酒就耍酒疯,态度蛮横不讲理,出言不逊,难以相处。他脑子不仅装着棒球,还装着赛马。至少他的口袋里总也少不了赛马的名单,电话里也时常念叨一些马儿的名字。”

“他是个出色的经理,”小男孩说,“我爸爸认为他是最出色的。”

“那是由于他来这儿的次数最多,”老人说,“要是多罗彻持续年年来这儿,你爸爸一定会认为他是最出色的经理。”

“老实说,卢克和迈克·冈萨雷斯,谁才是最出色的经理?”

“我觉得他们不相伯仲。”

“最出色的渔人是你。”

“不,我知道有许多人都比我强。”

“哪能呢!”小男孩说,“好渔人有很多,了不起的也有不少。但你是出类拔萃的。”

“谢谢你,你说得我很高兴。希望不要被我碰到一条超大而叫我对付不了的大鱼,那就证明我们都错啦!”

“不会有这种鱼的,只要你的身体还像你讲的那么壮实。”

“也许我已没有我想象的那样壮实了,”老人说,“不过我还掌握不少诀窍,并且还有决心。”

“你该睡了,这样你明天早上起来时才会有足够的气力。我还得把这些东西送回露台饭店去。”

“那就祝你晚安,明天早上我去叫你。”

“你就是我的闹钟啊。”孩子说。

“我的闹钟是年龄,”老人说,“为什么人一老就特别容易早醒?难道是为了度过更长的白昼吗?”

“我不知道,”小男孩说,“我只知道年轻人睡得迟,懒得起。”

“我不会忘记的,”老人说,“我会按时叫你起床的。”

“我不愿意让船主人叫我起床,好像我不如他似的。”

“我知道。”

“晚安,老大爷。”

孩子走出去了。他们没点灯就在桌子上吃完了饭。老人脱了裤子,摸黑上了床。他把裤子卷起来当枕头,把那张报纸塞进里面。他用毯子将身子裹得严严实实,躺在了铺有其他旧报纸的弹簧垫上睡了。

不一会儿他就进入了梦乡,梦见孩提时代见过的非洲,那长长的金色沙滩和白色沙滩,亮得耀眼,还有那高大陡峭的海岬和褐色的大山。现在一到夜里他都要梦回那一带海岸边,听着隆隆拍打海岸的潮声,看着土人驾船在海浪中穿梭而行。睡梦中他闻到甲板上柏油和麻絮的味道,还闻到清早陆地上微风吹来的非洲气息。

每当他闻到陆地上吹来的微风就会醒来,穿好衣服就去叫小男孩。不过今晚陆地上吹来的风来得太早,睡梦中他知道时间尚早,便继续将梦做下去,在梦中看到海面上升起了群岛的白色尖峰,紧接着又看到了加那利群岛的各个不同的港湾和抛锚处。

他再也没有梦到风涛,没有梦到女人,也没有梦到震动四方的遭遇,没有梦到大鱼、搏斗、角力,甚至也没有再梦到他的妻子。他现如今的梦里经常出现的是某些地方和沙滩上嬉戏的狮子。幽幽的暮色里,它们像小猫一样嬉闹着,他爱它们,正如爱那个小男孩一般。但小男孩的身影却从未在他的梦中出现过。他梦着梦着就那样醒了,透过敞开的门看着外面的月亮,把当作枕头的长裤摊开穿上了。他先在窝棚外撒了尿,接着便顺着大路走过去叫小男孩。清早的寒气使他抖个不停,但他知道,哆嗦一阵能让自己暖和一点儿,再过一会儿他就要把船划入海了。

小男孩住的房子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他轻轻推开门,光着脚悄悄走了进去。在外间的一张帆布床上,小男孩睡得正酣,透过外面残月射来的月光,老人看得很清楚。他轻轻抓着小男孩的一只小脚丫,直到小男孩醒来,转身望着他。老人点了点头,小男孩便抓起床边椅子上的裤子,坐在床沿上穿了上去。

老人走出门去,小男孩跟在他屁股后面。他仍然沉浸在混沌之中,老人搂着他的肩膀说:“不好意思。”

“哪里!”小男孩扬了扬仍旧昏睡的头,“男人嘛!”

两人沿着大路朝老人的窝棚走去,天空仍然黑的,不过有些男人却光着脚,扛着船上的桅杆走动着。

两人走进老人的窝棚,小男孩拿起篮子里的钓线卷儿、渔叉还有渔钩,老人则将缠绕着船帆的桅杆扛在了肩上。

“想喝点咖啡吗?”小男孩问他。

“我们先把打鱼的家伙放到船上,然后再去喝点吧。”

在一家一大早就面向打鱼人营业的小饭馆里,两人就着炼乳罐头喝着咖啡。

“您休息得好吗,老大爷?”小男孩问道。虽然完全挣脱瞌睡虫的控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他现在总算清醒过来了。

“非常不错,马诺林,”老人说,“我对今天信心十足。”

“我也是,”小男孩说,“现在我得去取咱俩需要用的沙丁鱼了,还有给你的新鲜鱼饵。我们那条船的船主总是自己拿打鱼的家伙,死都不愿别人伸手帮忙。”

“咱们与他不一样,”老人说,“你刚五岁的时候我就让你帮忙拿东西了。”

“我记得,”小男孩说,“我马上就回来。你来一杯吧,在这里我们可以赊账的。”

他走了,光着脚丫踩在珊瑚石砌成的路上,朝存放鱼饵的冰窖走去。

老人慢悠悠地喝着咖啡,这点东西是他今儿一整天的食物,他知道他得把它喝掉。很长时间以来,他对吃饭感到恶心,因此他从来不带午饭出海。船头放了一瓶水,这个就够他一整天的需要了。

小男孩带回来沙丁鱼和两份包在报纸里的鱼饵,然后他们沿着小路向小船走去,踩着沙地里的鹅卵石,他们将小船抬起,顺势推到水里。

“祝你好运,老大爷!”

“同样祝你好运。”老人说。他把桨绳系在桨栓上,俯身用劲,凭借桨片在水中的阻力,夜色朦胧中将船划出港去。老人听到其他沙滩上也有桨落水和划动的声音,尽管这个时候已经没有月光,他还看不清,但他还是知道在那些沙滩上也有其他船只正在准备出海。

偶尔也能听到有的船上有人在说话,但是除了“刷刷”的桨声外,大多数船只都悄无声息。一出港口,这些船只就四散开来各奔东西,驶向梦想能捕到鱼的福地。老人知道,自己的福地在远方,直往前划,慢慢将陆地抛在了后面,驶进清早海洋的清新空气中。看着有果囊马尾藻发出的磷光时,他划过了被渔夫们称为“大井”的一片水域。之所以被叫做“大井”,是因为那里突然有一个深达七百英寻的大坑,海水湍急,洋流撞击海底深渊的峭壁,形成猛烈的旋涡,形色各异的鱼儿都往那里聚集。在深不见底的海底洞穴中,汇集了海虾和可以充作鱼饵用的仔鱼,还有成群结队的柔鱼。夜里它们飘荡在海面下,便成为了其间经过的鱼类的中夜美餐。

老人在黑暗中划着船,已经感觉到清晨将要到来。他一边划船,一边听着飞鱼振尾出水的啪啪声,还有它们黑暗中振翅高飞的嘶嘶声。他是很喜欢飞鱼的,因为它们是他在海洋航行中最亲密无间的伙伴。他也替鸟儿们觉得失落,特别是那些娇弱的小黑燕鸥,它们总是不停地飞翔,不停地寻觅食物,但大多数时候是一无所获的。他想,或许除了那些凶猛而又强悍的大鸟外,鸟儿活得比我们还要辛苦。既然海洋有时候是这样的残酷,为什么海燕那样的鸟儿却生的那么柔弱与纤细?大海是仁慈的,也非常的美丽。但是她有时竟能如此残暴,如此突然,这些飞翔着并从空中点水觅食的鸟儿,哀怜地发着轻轻的叫声,天生一副难以在海上维持生计的样子!

在他的思想里,大海就是“俏佳人”La mar,这是西班牙语中表示人们对海洋抱有好感时的叫法。有时候,喜爱大海的人们也说她的坏话,不过总的说来是把大海当成女性来看待的。有些打鱼的年轻小伙子,用浮标当钓线上的浮子,贩卖鲨鱼肝赚得许多钱并买了汽艇,他们都管大海叫“帅小伙”Le mar。他们都把大海视为竞争对手或者某个地方,甚至看成仇敌。但是老人却总是把大海想象得女性化,有时她泽被苍生,有时又置若罔闻,纵使她一时任意狂躁,胡作非为,那也是事出有因,身不由己。他想,月亮能够影响着她,就像对一个女人的吸引一样。

他徐徐地划着船,并不使出多么大的力气,因为他将速度均匀地控制在了自己能够轻松驾驭的范围之内。海面平坦无波,除了水流时不时打个旋儿而已。海流的动力帮他分流了三分之一的工作量,当太阳渐渐升起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比预期的划得远了。

“我在深海区寻找了一个礼拜,可是连个小鱼仔都没捞到,”他想,“今儿个无论如何我要找到那些鲣鱼和长鳍金枪鱼群的藏身之处,没准儿一条大鱼就在里面呢。”

天刚蒙蒙亮,他便撒出去许多鱼饵。当海洋推着小船漂移的时候,鱼饵们都已经下到海里了。有一个鱼饵下沉在四十英寻的地方,第二个停在了七十五英寻的地方,第三个和第四个各自停在了一百英寻和一百二十五英寻的湛蓝色的海水中。鱼饵是用新鲜的沙丁鱼做成的,头朝下,钓钩的钩身穿进小鱼的身子,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弯钩和尖端,以及钓钩所有突出的部分都被鱼肉包裹在内。钓钩穿过每条沙丁鱼的双眼,使得鱼身在突出的钢钩上形成半个环形。钓钩的任何一个地方对于大鱼来说,都是香喷喷、美滋滋的。

最深的那两根钓线上像坠子一样挂着的,是小男孩送给他的小金枪鱼,也叫长鳍金枪鱼。另外两根上,挂着从前用过的一条蓝和一条黄,但保存得依旧非常好,并且还有新鲜的沙丁鱼为它们增加香味和诱惑力。每根钓线都像是大铅笔那么粗,一头被缠在一根深绿色的钓竿上。这样,只要咬着饵的鱼轻轻地那么一拽或者一碰,就能拽着钓竿沉入海里。每个钓索上都有四十英寻长的线,需要的话还可以牢牢地接到另外备用的钓索上,如此一来,等到必要之时,一条鱼可以拽出的钓线能拉出三百多英寻长。

相关文档
最新文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