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电影《十七岁的单车》

解读电影

-------《十七岁的单车》

《十七岁的单车》是一部重故事、重情节、矛盾冲突激烈的电影。这部影片采用了传统的小说叙事手法，用一个贯穿始终的道具组接故事情节，用小道具连接小人物的生活故事，关注小人物在大社会中的命运。乍看去，《十七岁单车》是一部青春片。之所以说是青春片，不仅因为影片中的主人公们是青春少年，还因为影片在叙事和影像风格表达上的青春化----纯净、工整和唯美，艰涩、深刻的主题都被掩藏在平静或激情的生活的角落之中。然而就是这样一部貌似青春片的电影，却从中默默地展示出了对当下变革中的中国广阔的社会现实问题的直面与思考城乡差别、农民进城、城市贫困人口、老龄人口与年轻一代的差异……等等。

导演把故事的发生地设置在北京，在这里，北京已经失去被广泛赋予的文化涵义或政治喻指，这里只是提供故事发生的一个大都市而已。在影片中，都市环境是显性的，而农村环境是隐性的，它主要集中在郭连贵和同乡身上，从这个角度来说，两者形成对置，进而为郭连贵的一系列行为引发的情节奠定最为根本的矛盾基础。

影片的开始部分快递公司的经理说要帮助这些农村来的人尽快

的适应社会，但是就是在这个“城市化”的过程中，郭连贵表现的是更多的不安和不适应。比如酒店的自动门，比如稀里糊涂到澡堂子洗澡。在洗完澡被服务员要钱时，他一直强调“当初是你们叫我进去的，是你们一进去就把我的衣服脱光了”，其实，小贵强调的“你们”

就是城里人，进而可以理解为这个城市，他并非自愿，而是一种强迫的行为。可以看到小贵“城市化”的过程，实在是一个被迫无奈的过程。这让我们想到同乡秋生的一句话：“关键是不能让人家看出你是个外地人”——这其实就是“城市化”。秋生还让阿贵学习城里人的生活方式——刷牙。但是，就像秋生说的，“我要有了钱，天天喝糖水，喝红糖水，一天三顿都吃排骨面”，“听说饭店的厕所还放音乐，要是我，我可尿不出来”，无论怎样模仿，他们仍然是外地人，有些东西一时是很难改变的。这也就形成了小贵和这个城市的矛盾。

郭连贵还有很多的时间出现在送快递的路上，他卖力地骑车，就是为了能够做好这份工作，赢得在这个城市存在的凭依。这种在路上的表现无疑和人物的漂泊无依的心理有关。影片中的另一位主人公是生活在城市里的小坚。他生活的空间主要是大杂院和平房区，这是一个在高楼大厦包围下的旧城区，到处是破旧的围墙和错综的胡同。高耸的大楼和低矮的平房形成对比，折射人物艰难地在缝隙中成长的心理状态。

影片中的单车有着重要意义，对小贵来说它是谋生的手段，是实现梦想的唯一依靠，而对小坚来说，这辆自行车意味着他作为一个都市少年的青春时尚与爱情、年轻的憧憬与快乐。放学后在街头玩山地车，是都市少年的时尚，拥有了山地车也就拥有了被他人承认和接纳的平等资格，这辆自行车是小坚个人身份的标志。当小坚的女友潇潇对他说“你的车挺好的”时，不仅体现了豆蔻年华少女对外在事物的华丽的敏感与称赞，同时也意味着一种青春爱情中对潜藏的物质占有

者的认可与追随。因而，这辆车也同时是小坚获取青春爱情的象征。小坚车丢后，因心情烦闷而言语冒犯了潇潇，使女友一怒而转投车技更出众的大欢之怀，他失去了单车也同时失去了爱情。单车在这里成为了少年们争夺爱情的媒介。

在小贵他们住的小卖铺有一面墙，对面是“城里人”的住宅，导演在这面墙上设计了一个砖洞，透过砖洞，看到了高楼里的女人，整天无所事事换衣服。这个洞实在是满足了外乡人对城里世界的窥探欲望，而且只能是“窥探”，不可能进行平等正常的观察，因为他们的身份是“外地人”，而且是农村人，心理存在一种天然的低微感和间离感，这个砖洞微妙地表现了这种心理。另外高楼里的女人红琴起初给人的感觉像是个“小姐”。随着故事的展开，人们才明白，她原来是个小保姆，不仅偷穿主人的衣服，抹用了主人的口红，还将主人的东西拿出去兜售，最终被主人发现而遭到解雇。她一直在摹仿城里人，向往做个城里人，却迷失了原有的自我定位，忘却了自我真实身份，滑人了堕落的歧途。这个人物戏并不多，却演绎得令人压抑、沉重，体现了编导人道主义的悲悯意味和温情关怀。透过这个人物的结局，再联想到影片中小坚小贵的遭遇，我们就不能不为他们未来的命运而担忧心悸。

在影片的结尾，阿贵扛着残破的单车，孤身走在北京的大街上，最后湮没在茫茫的车海中，孤独的身影、残破的单车象征着他----

一个外来的下层打工仔，永远也无法融入这个城市中。来的时候他拥有了“希望”（单车），现在“希望”被打破了，自然人也无法生存----

这就是下层人的悲哀，注定被压迫、被残害！影片在揭露下层人悲哀的同时，也揭示了现代年轻人的最明显的特征：冲动和迷茫。成长的挫折和错误，使人迷茫失去理智，进而产生冲动，影片所有的人物和矛盾都围绕这样一辆单车两个17岁的年轻人展开。单车是他们共同的迷茫，使他们产生一致的冲动，最后同时表现出现代社会现实压迫下年轻一族的本质特征。因为单车在生活中随处可见，所以可以帮助影片从一开始就让人觉得真实可信。而后人物的对话，行为也都非常的真实，影片中几乎没有太多的语言，都是通过真实的动作，最朴素的表情，朴素到连一点表演的雕饰都不存在，给人一种亲切自然的感觉。影片好，不是胜在演技，而是胜在自然真实！

影片在表现社会生活的平民化和原生态方面，在增强影片的逼真性和自然感方面都获得了可喜的成功。我们可以看到，作为新一代的电影人，王小帅非常重视现代电影的本体特征，充分运用现代电影的视听手段，发挥强烈的视听效果，使影片既具备了朴实真切的质感，又富有精致唯美的风采。影片在音乐效果的处理上很有特点。无论是小贵在进人浴室前后的那段极有暗示意义的背景音响—老年腰鼓队

击打的鼓声(暗示着他的单车甚至他自己行将的命运);还是几次有意识的“撞车”(一次是小贵被倒车的汽车撞着，另一次是与小坚相撞，都是只闻其撞“声”而未见其撞“形”)，都给人别开生面、耳目一新的感受。还有无论是用在影片开头和结尾的、用排箫与合成器演奏的、忧伤的主题音乐，或是郭连贵去送快递时，节奏强烈和明快的三拍子音乐，或是小坚的爱情钢琴音乐，还是追打场面中，节奏紧张的

合成器音乐，都是无声源的主观音乐。这些音乐的运用，加强了影片对情绪的渲染、场面的烘托和气氛的营造。在这里，有声源音乐的真实不再是导演追求的目的，音乐是表达人物情绪和营造场面气氛的一种手段，从而它也成为吸引和打动观众的一种重要手段。

另外在画面处理上，编导在追求形式感和造型美的同时，不再为追求画面的真实效果而牺牲画面的美感。影片在画面处理上要精致、漂亮得多，甚至为了光影效果和画面关系牺牲局部的真实感，特别讲究构图的新异、鲜明和冲击力，丰富了观众的视觉美感享受。如小坚与女友潇潇约会时突然插进小贵的“偷车”的画面，宁静温馨的场面顿时变得惊惊快速，方才还羞怯温顺的小坚变得声嘶力竭、凶猛异常了。再如潇潇首次亮相的瞬间，人物突兀而起、脱颖而出，画面极为优美，让人眼球一亮;而在片尾的斗殴场面中，邻街晾晒的被单和小坚的衬衫那耀眼的雪白色彩，则更烘托着那充溢血气和刺激的腥红氛围。最值得一提是影片最后的追逐段落。编导通过场景的远近、大小、前后、仰俯、正抖等构图幅式和景别的运动变化，恰到好处地将此时此刻人物冲突的紧张气氛惊心动魄地传达了出来，在充满跳跃动感的画面中，随着人物外部行为和内心世界的节奏起伏，却又时时闪动着老北京胡同的景致风光和人文气息。而更重要的是它将“追逐”这种电影的传统形式，新颖化了、隐喻化了------与众不同的单车“追逐”把几个青春少年赶进了死胡同，于是，他们的追求也进人了绝境。至此，影片的音响与画面，形式与意义也达到了和谐的融合。可以说《十七岁的单车》的镜头处理没有强烈的风格，无论是固定镜头还是运动

镜头，也无论是全景镜头还是中、近景镜头都是根据叙事本身的需要而决定的，不像大部分独立影片那样，导演习惯把镜头风格推向极致。总之，虽然《十七岁的单车》仍然是讲述生活在都市边缘状态中的年轻人的故事，与王小帅以往影片所探讨主题一脉相承，但是在影片的拍摄的过程中，王小帅改变了把电影仅作为个人情绪的表达方式，而是期望它成为大众分享的一种艺术形式。

关于影片的叙事，给人的感觉更多地是似乎是随意截取了两个人的生活片段，自然流露展示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故事。比如影片一开始，就是几个外来人员在应聘工作，随后是快递公司经理的一番讲话，介绍了事件的开始，直到郭连贵骑着自行车出现在大街上，观众才明白，原来这个就是影片的主角，故事是关于他的。影片的另外一个主人公的出场，同样采取相同的手段，一群中学生在废楼里玩车，但是谁是主角，我们不知道，直到他们在厕所里换完衣服，摄影机首先给了小坚的镜头，观众大概知道可能是讲关于他的故事了，进一步到小坚遇到喜欢的女生，其他同学散去，观众才确定他是主角。这样，观众形成一种认识，这部影片选取的是芸芸众生的一个截面，摄像机无意闯入然后又悄然离开，呈现了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和生活状态。摄像机的任务已经完成，至于郭连贵和小坚以后怎么样了，谁也不知道，留给观众去思考。当然还有结尾，小坚和小贵都被打了，自行车也被砸的不成形了，以后他们会怎么样生活？自行车还会骑吗？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好像摄影机已经完成了它的任务，至于人物怎么样了，不知道，导演并不明确告知，而是把思考的空间更多的留给观众。这

是一个没有结果的结尾，而这不正是生活的原态。

影片在情节处理上较多地运用了“误会”的手法，从而达到反讽、错位戏剧效果。小贵进浴室取快件被店员误认为浴客，这一误会，是酿成单车被偷、小贵被解雇、而后小贵四处找车的“祸根”，是本片悲剧结局的直接原因，也是影片的一个重要转折和看点。至于小商店的店主对红琴的误会(城里人?)、同学对小坚的误会(偷车?)、潇潇对小坚的误会(移情?冷落她?则是刻画这些人物性格、身份以及他们关系的手段。而联系到整个故事，小贵、小店主、红琴们进城想改变自己的生活，想过上好日子的愿望，小坚小贵们不该拥有却拥有了的单车，从某种意义上看，不也是一种人生的“误会”和错位么?人的一生多多少少地都会遇到“误会”、挫折或不幸，这并不可怕，关键在于如何面对它、正视它、超越它。是流于现状(像小店主)、甘于堕落(像红琴)，还是无理抗争、刻意反叛(像小坚)，抑或义无反顾、继续前行(像小贵)呢?这都是影片留给观众尤其是青年朋友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