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教学设计的四种类型

回顾与展望：中小学作文教学的四种类型

魏小娜

本文受重庆市社会科学规划青年项目资助，课题编号“2011-GX-002”

中小学作文教学的“理论”和“模式”可谓多矣，而大面积作文课堂教学的“章法”也确实乱矣！很有必要从从根本上梳理现行中小学作文教学的套路和招数。这里以“价值取向”——即某种行为背后潜藏的、本质的诉求——为“根本”，拟把中小学作文教学分为“文章本文”、“摹写本位”、“交际本位”、“认知本位”四种类型，以期审视既有作文教学的利弊得失，展望未来作文教学的努力方向。

一、“文章本位”的作文教学

1.“文章本位”作文教学的基本内涵

这类作文教学设计的价值取向是“为了写出好文章”，即关注的重点是学生能否写出规范的、像模像样的文章；采用的教学设计方法是“技能训练法”，教学侧重点是解决“怎么写”的写作技能。

2.“文章本位”作文教学的理论和实践积淀

这类作文教学的理论研究有着丰厚的积淀，从叶圣陶先生开始就重视文章技法，再到后来如朱作仁教授提出的作文能力训练体系（审题、选择题材、立意、搜集材料、整理材料、语言表达、修改），吴立岗教授提出的作文能力训练体系（搜集和积累材料、审题和命题、表达中心、安排结构、用词造句、修改），朱绍禹教授提出的作文能力训练体系（观察和感受、选择和确定主题、区别和运用表达方式、选择和运用文体、整理材料、构思组织、语言表达、修改、限时作文）等，为教学实践提供了丰厚的理论支撑。

这类作文教学的实践经验也很丰富，是我国作文教学的主流。尤其是上世纪80年代，很多着名的作文教学流派本质上都是“文章本位”的。着名的有：常青的“写作基本训练分格教学法”，把表现五味（声、色、味、形、触感）和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的基本写作能力划分为265个格，每一格配以范文，逐格训练，循序提高学生作文能力；钱梦龙以“文体中心论”为指导的“模仿—改写—仿作—评析一一借鉴—博采”作文训练过程；北京景山学校周蕴玉和上海于漪的“文体为纬—过程为经”训练模式；丁有宽的“读写结合”训练，

从句到句群再到段，逐级训练。直指最近走红的作文培训高手袁志勇的“作文思维台阶”，也是着手于“如何写出好文章”，用“分叉”“找台阶”等短平快的写作技巧帮助学生“打造”出好文章。

3.“文章本位”作文教学的利弊分析

“文章本位”的作文教学对我国中小学作文教学实践具有重要的意义，使作文教学逐步走上“有招、有序、有效”，尤其是近年来不少作文技能的训练开发了大量“策略性”写作知识，在培养学生基本的写作技能方面，功不可没。

但其弊端在于，这类作文教学的价值取向在于“文章本身”，对作者主观体验、生活积累、读者和写作目的等关注不多。尤其是在小学低段，学生刚接触“写话”“习作”，过分重视写作技能、以追求写好文章为目标，会扭曲写作的本质，让作文变成枯燥的文字游戏，阻断了学生作文的快乐源泉。

二、“摹写本位”的作文教学设计

1.“摹写本位”作文教学的基本内涵

这类作文教学的价值取向是“为了摹写真实生活”，旨在真实再现发生过的一切客观真实和主观真实，即特别关注学生自己的真情实感；采用的教学设计方法是“活动教学法”，通过活动创设帮助学生开掘写作内容；教学侧重点是解决“写什么”。

2.“摹写本位”作文教学的理论和实践积淀

这方面的理论研究很多，国内大量文献都在呼吁作文教学要重视“真情实感”，把“真情实感”奉为作文教学的法宝。此处不再赘述。

这方面的实践非常丰富。可分为两类：

一类是“摹写客观真实”的作文教学，如上世纪80年代初刘胐胐和高原提出的“观察—分析一表达”三级训练体系，吴立刚、贾志敏等提出的“素描作文”训练等。进来比较走红的典型课例如张万化的《吃西瓜》、李白坚《比手劲》等作文教学设计，其本质都是通过实物展示或课前活动为学生提供可供观察的写作内容，而后再进行摹写。目前这类作文教学在国内仍很走红，很多名师的作文教学设计多属此类。

第二类“摹写主观真实”的作文教学，最为典型的课例当属王崧舟的《亲情测试》作文教学设计1，通过煽情的课堂活动设计，帮助学生体验习焉不察的浓厚亲情，在交流和感动中自然成文。目前这类作文教学在国内也很走红。

3.“摹写本位”作文教学的利弊分析

摹写本位的作文教学极大地推进了我国传统“真情实感”类作文教学，具有很大的进步意义。

首先，这种作文教学可以帮助中小学生的写作训练走上基于“观察”的康庄大道，促进学生触摸写作的本真，帮助学生养成善于观察生活、勤于思维、独立思考的习惯，不仅培养了学生写作的能力，还培养了学生正确的思维方式和学习态度，甚至影响到今后的生活能力和工作能力。恰如苏霍姆林斯基所言：“观察是作文教学的基础，观察能使学生产生‘鲜明的思想’‘活生生的语言’‘创造精神’这三者是作文教学的支柱。”

其次，这类作文教学在解决学生“写什么”方面探索出了比较有效的教学措施：运用实物展示、动作表演、回忆唤醒等“写前活动”形式，通过适当的暗示、渲染、凸显，激活关于某个话题的写作储备，并通过镜头定格、聚焦、放大等教学手法，把生活具象化、把情感具体化、把事件细节化，很容易形成学生的写作内容和思路。

但是这类作文设计也有其明显的不足。

首先，对读者、写作目的等关注不多，这类写作本质上仍是“文章本位”的，或者叫“人造作文”。这类作文教学中，更多的是“为了写作而生活”，而不是“为了生活而写作”。因此，这种写作教学也未能充分培养学生“应对生活所需的写作能力”。

其次，这类作文教学严重忽视理性表达能力的培养，研究性写作能力受阻，集中体现了我国中小学作文教学长期存在的倾向：重抒情、轻理性，因此我国中小学生的实用性、研究性写作能力与国外形成巨大反差。这是新时期语文课改亟待解决的问题之一，目前已引起研究者的关注。孙绍振指出：我国中小学“课堂中充斥着感性的情感宣泄，精密的概念语言训练则极为欠缺”2，温儒敏认为要“用智性表达拒绝文艺腔”3。

再者，这类作文教学不能充分展示写作的功能和价值。“真情实感”本质上是一种“过去时”的写作姿态：写作的重要功能是对发生过的现实生活进行再现、模仿、保存和复制。然而，随着写作功能和价值的不断挖掘，写作越来越多的被作为吸收、消费、生产知识的动态建构和改造过程，“写作为了学习”的观念逐渐为人们所接受；同时，写作也不再是典型的、例行的考试行为或训练行为，而是解决生活事务和工作任务的途径，是一种提示、协助、解决问题的手段。上述这些写作功能观无疑将为我国的作文教学带来极大的冲击！

三、“交际本位”的作文教学

1.“交际本位”作文教学的基本内涵

这类作文教学设计的价值取向是“为了完成交际任务”，解决生活和工作中的各种事务；采用的教学设计方法是“交际教学法”，通过创设真实的交际语境（目的、对象、任务）来完成写作，写作的语言、体式、内容主要不是由“好文章”的写作技能决定，而是由语境、目的、对象决定；教学的侧重点是“为什么而写”。

2.“交际本位”作文教学设计的理论和实践积淀

近年来，关于交际本位的作文教学理论研究逐渐增多，代表性的研究成果还有香港学者岑绍基的《应用写作理论与教学研究》（香港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李海林《论真实的作文》（《中学语文参考》2005年第5期）、荣维东《谈写作课程的三大范式》（《课程·教材·教法》2010年第5期）和魏小娜的《我国作文教学中“真情实感”的理性反思》（《课程·教材·教法》2011年11期）等。

交际本位的作文教学实践积累，目前在国内虽然不多，但也已开始出现。典型课例如于永正老师的《外貌描写及转述通知》作文教学设计4，该课例乍看像是上述第二类“活动作文教学法”。但是实质有区别，于老师的教学设计特别重视交际语境的创设，赋予了学生较为真实的交际对象、交际目的和交际任务，充分利用语境因素来规约、引导学生交际对话，进而展开写作，形成书面作品。另外比较典型的课例还有魏小娜设计的“有话好好说：学会提建议”教学5、荣维东设计的“由‘睡衣上街’说起”等系列作文教学课例6，集中体现了基于交际任务而展开的写作教学形态。

3.“交际本位”作文教学设计的积极意义

交际本位的作文教学设计相对来说是一种比较崭新的作文教学类型，其积极意义在于：

首先，扭转了我国作文教学长期忽视读者、脱离生活需要的弊病，把作文教学从狭隘的作文训练和应试训练中解放出来。

进而，这类作文教学设计必将催生一系列全新的作文教学知识。从交际的角度看，传统的记叙文写作知识会有很大的变化，比如推荐下岗的母亲到一个单位去做清洁工而写得文章，与传统的“我的妈妈”记叙文写作知识有很大差异，需要运用多更高级的写作策略，展开复杂的思维活动；再如传统的“议论文”写作，当转化为有交际目的的“为了劝说”的写作后，部分议论文写作知识也将被替换；另外，当写作为了交流、组织、发表信息，解决工作生活中的交际任务，会更多的借助文字之外的图表、表格、清单、图形和小标题等写作形式，也会新增报告、电子邮件、论坛等多元的“语篇”形式。

四、“认知本位”的作文教学

1.“认知本位”作文教学的基本内涵

这类作文教学的价值取向是“写作可以促进认知”，是基于写作的“认知功能”而提出来的，认为写作除了表情达意功能之外，还是有助于思考、学习和研究；采用的教学设计方法是“认知写作教学法”，多以跨学科的姿态出现，通过写作促进其他知识的学生、思考和研究；教学的侧重点是“写作怎样促进认知。”

2.“认知本位”作文教学的理论和实践积淀

认知本位的写作理论研究主要集中在国外。在德国，早在1820年“以写促学”教学法(write-to-learnpedagogy)就已经有意识地被运用于大学教育。到了20世纪80年代，美国提出：“学习：通过写作”的口号，认为写作可以促进有目的高效读书，写作的过程就是读书学习和研究思考的过程。威廉姆（William K. Zinsser）的Writing To Learn一书中，也提出“通过写作而学习（Writing To Learn）”的口号，充分揭示了写作作为学习方法的魅力，使人明白“写作作为学习的开始……写作可以帮助任何人用逻辑形式来组织和呈现他们的想法，……写作可以帮助任何一门学科。”7。近年来，国内学者马正平的《高等写作引论》

一书（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和祁寿华的《西方写作理论、教学与实践》（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开始逐渐引介国外的“认知写作”理论。

“认知本位”的写作训练在西方国家受到广泛重视，无论中小学还是大学教育都特别强调研究性写作。目前在我国还没能引起足够的重视，但实践领域也有不少成功的做法，只是没被给予清晰的定位。比如上世纪80年代章熊提出的“语言与思维训练相结合”的模式，已开始突破“文章本位”和“摹写本位”，意识到写作与“思维”的本质联系，认为写作可以帮助达成有条理的思维。此外，刘可钦1996年采用“数学作文”的方法改革小学数学教学8，近些年来“数学作文”在我国中小学数学教学被广泛运用；胡六林在《小学数学作文初探》9一文中详细描述了数学作文的意义、作用和类型，介绍了写作如何促进数学的学习。另有魏小娜在《认知写作:开发作文教学内容的新尝试》10一文中设计了认知写作的教学案例，引领学生借助写作学习高中“思想政治”课程内容。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不少学生其实已在践行“学习：通过写作”和“通过写作而学习”的理念，借助写作来促进高质量的学习，只是这种自发的行为没被当做“写作技能”来进行专门培养。比如图1就是一位成绩优异的高中生复习高中化学时编写的“知识地图”：

图1：“烃的衍生物”知识地图

3.“认知本位”作文教学的积极意义

从本质上讲，“认知本位”的作文教学与“交际本位”的作文教学都属于“功能本位”的作文教学，都旨在通过写作达成一定的功能，只不过前者达成的是“认知功能”，后者达成的是“交际功能”。

因此，这类作文教学的进步性也首先体现在：扭转我国传统作文教学忽视写作现实功能的弊端，开启中小学作文教学的新天地。

其次，这类作文教学设计也将催生一系列全新的作文教学知识。从发挥写作的认知功能来看，需要写作者利用各种媒介有目的的获取、筛选、组织信息，深化认识、发展认知，并能借助文字、图表和标题等写作技能进行高效清晰的思维和表达等。因此新的写作形式将包括以下几类：学习或研究活动流程管理类写作形式，如研究设计、开题报告、学习提纲；学习或研究活动中辅助思维的写作形

式：如学习日志、学习记录、头脑风暴、结构练习等；学习或研究活动中有助于资料驾驭的写作形式：如有助于深度阅读文字资料的写作“翻译”、要旨叙述、概念地图、编写写作思路流程图等；有助于资料加工整理的读书卡、提要、综述、札记、列表、统计图等；学习或研究活动的成果展示类写作形式：学习心得、读书报告、小论文、学术论文、研究报告等。

小结：通过上述四类写作类型的梳理，我们可以更理性地审视现行中小学写作教学的利弊得失，并初步判断未来作文教学亟待突破的地方。需要强调的是，四种类型作文教学各有侧重，不应厚此薄彼，应该互相取长补短、与时俱进，共同培养学生应对社会所需的现代写作能力。

1王崧舟.王崧舟《亲情测试》课堂实录[J].语文教学通讯（小学C）.2007(1)

2孙绍振.从2008高考作文题看我国与欧美作文命题的差距[J].语文学习,2008(7)

3温儒敏.用智性表达拒绝文艺腔[J].课堂内外·高中版,2012(5)

4于永正.《外貌描写及转述通知》作文教学设计[J].小学语文教学,2010(1)

5魏小娜.理性取向：作文教学设计的新尝试[J].教学与管理·小学版,2010(12)

7 "Admirable Complement".[EB/OL][2002-11-18]

8刘可钦.小学生数学学习主体性发展初探──兼谈低年级实验研究[J].课程.教材.教法，1996（06）

9胡六林.小学数学作文初探[J].小学各科教与学,2005年(05)

10魏小娜. 认知写作:开发作文教学内容的新尝试[J].语文建设,2010(03)

作者简介：魏小娜，（1976-），从事多年高中语文教学工作，课程与教学论专业博士，主要研究方向：语文课程教学论。

工作单位：西南大学文学院

通讯地址：重庆市北碚区西南大学文学院 400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