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农业与中国文化发展关系

传统农业与中国文化发展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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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中国传统农业对中国文化发展有着根深蒂固的影响。中国的农业生产延续了数千年的男耕女织生产模式和自然经济形态,但自明代引进大批海外的农作物新品种始,尤其是上个世纪西方现代农业科技传入后,农业生产局面有了重大改观。经济基础层面上的变化直接地改变了许多物质民俗,进而导致一些制度民俗的变迁,并终将波及精神民俗的层面。对农业与文化关系的探讨，需将传统文化放在农业的基础上，将农业放在传统文化的大背景下，来研究农业对于文化的基础作用和文化对农业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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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国古代农业为传统文化提供了物质基础

一般地说“从人类的文化史来看，必须先有相当稳定的农业生产，供给人们以生活物质，然后作为上层建筑的文化，才有产生和发展的依据”，具体到中国来说“我国农业生产实践过去为亿万人提供了种种生活物质，为悠久的文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我们祖国，一直…以农立国?。我们的祖先，用辛勤忘我的农业生产劳动，为大众和平幸福的生活与光辉多彩的文化，创造了丰富的物质基础”。所谓农业为文化的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石声汉先生在他的《中国农学遗产要略》、《中国古代农书评价》这两本书里对中国农学遗产做了全面、概括而有深度的总结，他从这三个方面进行了理解和阐述：一是提供生活保证；二是为文化活动提供了物质材料；三是为文化创作提供了素材。农业为文化提供生活保证是显而易见的，人首先要维持起码的生活才谈得上文化活动。“如果因为最低物质生活无法维持而灭亡，那么，它的固有文化也就随之灭亡了。所谓最低物质生活，就是指日常衣、食等一些最起码的生活物质，其中主要来源于农产品。稍微扩大一点，还包括住、行、医等”。中国自春秋战国以后就强调“农为国本”，“食为民天”，历代的统治者总不敢在粮食生产上轻举妄动，以免招致灭亡，这就是重农思想产生的基础。中华民族是一个有着古老而悠久历史的农业民族,考古发掘证明,我国在一万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初期便已经开始了种植活动。早在夏代,人们对农业的依赖便已显露,到了商代,尤其是盘庚迁殷之后,商民族开始真正定居,农业便取代游牧成为主要的生产方式。而周民族则是个从一开始便与农业结下不解之缘的民族。从《诗8226;大雅8226;生民》等周民族史诗中可以看出他们“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艰辛以及对土地的依恋。在艰苦的条件下,周人发展了农业,改善了自身的生存条件,使得他们对农业更加重视,从此也形成了我国传统的重农精神,并在此基础上酝酿出我国源远流长的农业文化胚芽。周人的重农精神不仅载于史册,如《史记8226;周本纪》:“公刘虽在戎狄之间,复修后稷之业,务耕种,行地宜,自漆、沮度渭,取材用,行者有资,居者有蓄积。民赖其庆,百姓怀之,多徙而往归之。周道之兴自此始,故诗人歌乐思其德。”而且还以文学的形式加以表达,使之代代相承。

中国的农业在农区，在春秋战国以后就转入以种植业为主，食物以素食为主。为了弥补蛋白质的不足，食用较多的豆类(主要是大豆)和蔬菜，在肉食少的情况，基本满足了营养的需要，形成了中国特点的食物结构。用普通的材料烹调成美味的食品形成中国的烹饪文化。古代人类衣着主要由农业供给，养蚕是中国的重大发明，“男耕女织”从周代起就一直并称。中国医药分“上、中、下”三品，上品多半是粮食、动物脏器等优良食品，以保证人的正常生理平衡，从而恢复健康。医食同源说明农业为传统医学，为人民的健康做出了重大贡献。文化活动不仅要有生活保证，而且本身也需要物质材料，这些主要由农业提供。例如“书法”是中国的独特艺术，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方面。书法要求“文房四宝”：纸、笔、墨、砚。除砚以外，纸、笔、墨的材料都来自农业，如制纸的纤维、胶合剂、工具，制笔的毛、竹管，制墨的烟、胶。中国的建筑是中国文化的一个特色，它所需要的木材、油器、烧制砖瓦的燃料

都是依赖农产品。历代大兴土木必然是对农业的消耗。中国长期流行“厚葬”，而其“衣、衾、棺、椁”没有农业作后盾是不行的。

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是人类生活中特殊而又普遍的现象。在中国，农民的战争，统治阶级争夺战争(两者经常联系在一起)，不仅次数多，而且规模大。“一旦国家有了任何形式的战争，更要加强向农村索取人力和物力。撇开战场所吞噬的兵员不谈，在前世纪后期…现代化?的战争出现以前，战场和给养运输线上所消耗的物资，从…粮草?到…兵器?，大部分都由农产品直接或间接供给。只要设想一下，每年成万辆战车所消耗的木材、涂料、润滑油脂，几亿支箭所消费的竹竿和羽毛，就可以估计到战争所加于农业的负担是多么沉重!因此，我国过去若干朝代的历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和各国的历史一样，似乎可以归结为农业养活了战争，战争吞噬着农业，被吞噬的农业饿死了战争以后，农业逐渐恢复过来又孕育着新的战争这么一个规律，这种说法似乎不算夸大”。

农业不仅为文化发展提供生活保证、物质材料，而且为文化创作提供了素材。在民间艺术中，秧歌，本意是插秧时为协调劳动节奏，消除疲劳而唱的歌。社火，本意是祭祀社神祈求丰收的仪式，后来都发展为一种舞蹈艺术。民间的歌谣中除直接与农业有关的农谚以外，还有田歌、樵歌、牧歌、渔歌，这些反映农业活动各个方面的民歌是中国诗歌发展的源泉，中国的诗歌常常是吸收民歌营养而向前发展。民间艺术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反映了农村的生活，农民的感情。受农业文化的影响，中国古代文学具有一定的功利性,提倡教化,主张创作要有为而作,有补于世,内容要充实而不虚妄,形式要与内容相统一,要惩恶劝善,以实现社会的和谐稳定。另外,农业生产环境是美丽的大自然,自然界的青山绿水,雾霭流云,莺歌燕舞,让劳动者的身心受到一种美的熏陶,激发出人类欣赏美的本能,进入充满诗性的艺术境界。二、先进的农业与发达的文化

中国古代有先进的农业，因而创造了发达的传统文化。“在有历史记载的近几千年中，我国农业，经过无数次大大小小的天灾人祸的考验，始终没有出现过由于技术指导上的错误而引起的重大失败。这种事实，雄辩地证明了这一科学技术知识体系的优越性。可以自豪地说，农业科学技术知识这个优良传统，是我们的祖先为人类创造的宝贵遗产之一”。春秋战国、汉代、唐代及元明时期都是农业的大发展时期，也是中国文化的大发展时期。因为中国古代农业的持续发展导致了中国古代文化的经久不衰。“正是由于农业基础的稳定的缘故，我国悠久的文化与历史经过多次严峻的考验，始终没有中断过”。相反“任何一个民族或集团，如果农业生产中断了，那么，它的文化及历史传统也一定随之中断”。

古代的两河流域农业发展较早，曾创造古巴比伦文明，后来因为土地开垦以后的盐碱化，农业开始衰退，古巴比伦文明也早早地消失了。中世纪的欧洲农业比较粗放，技术落后，中世纪欧洲的历史和文化处于停滞状态。中国封建社会，农业比较集约，技术比较先进而且持续不断地向前发展，汉代北方的旱作农业，唐代南方稻作农业都达到很高的水平。中国持续发展的农业使中国能成为古代文化持续发展并保持到近代的惟一国家。

三、中国古代农业与古代哲学

中国的农业不仅为文化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促进了文化持续发展，“而且还为我国多种科学原理知识与哲学等准备了物质条件。中国的哲学无论是自然哲学或者是带伦理特征的社会哲学都和农业生产、农业社会有密切的关系，特别是自然哲学和农业生产的关系更为密切。”“我们认为中国农业生产知识，很早就形成了一个哲学体系。而且，我们还想根据农书中所表明的事实，说明这个思想体系，正是我国大众共有的朴素唯物主义的思想核心。这个思想体系，两千年中，曾有过发展壮大。我们经常听见，也看见大众爱读的书写着…天时、地利、人和?，…因时制宜?，…因地制宜?等一类话。这些话，实质上正是我们祖先，在农业生产和与自然作斗争中所认识、所总结出来的自然哲学宇宙观”。这种宇宙观的具体形成过程是：“最早认识了天时的决定力，出现了…月令?，进一步认识了地域条件也有决定力，出现

了…土宜?；最后，乃认识了…顺天时，量地利?，…人定可以胜天?的道理。对天、地、人的关系认识，一步比一步扩展前进。这些观念与知识，是我们中国古代农业生产知识最中心的内蕴。这些观念与知识，在先秦已经孕育形成；后来各时代的农书中，都可以看出这个内蕴所照射的光芒，而且光芒不断增强扩大”。因此，石声汉先生说中国的农业科学“在很久以前，已经初步总结到原理原则的水平，认识到自然发展的规律，了解到…天时?与…地利?是农业生产的重要因素。同时也认识到积极的干预，可以使农业生产朝着人类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获得预期的效果。这种…人力可以胜天?的思想，成为我国古代唯物主义的哲学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

天、地、人三者的关系，或者概括地说天(包括地)、人关系是指导农业生产的一般原则，也是中国哲学的基本思想。张岱年先生在《中国农业文化》序言中说：“中国古代的哲学理论、价值观念、科学思维以及艺术传统，大都受到农业文化的影响。例如中国古代哲学有一个重要的理论观点…天人合一?肯定人与自然的统一关系，事实上这是农业生活的反映。古代哲人宣扬…参天地、赞化育，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可以说是一种崇高的理想原则，事实上都根源于农业生产的实践，也只是在农业生产的活动中有所表现”。

中国农业和中国哲学中还有一个重要思想是阴阳五行思想。所谓阴阳最初是指土地向阳与不向阳。诗经中“相其阴阳，现其流泉”就是指的阴阳的原始含义，即观察土地是否向阳。《吕民春秋》中“下得阴上得阳，然后咸生”，仍然说的是农耕中的向阳与背阴的问题。在《易经》中“一经一阳之为道”，《老子》中“万物负阴雨抱阳”就成为一种抽象的哲学思想。后来的发展，在农业中继续使用阴阳的本意，即通过调节阳火与阴水来进行耕作。而在哲学中则使用阴阳的抽象含义，分析事物矛盾的两个方面。

五行指金木水火土五种自然现象，这是农业生产必然要利用的五种东西。在《尚书大传》中五行还保留有较具体的农业生产活动的含义：“水日润下，火日炎上，木日曲直，金日从革，土爰稼穑，水火者，百姓之所饮食也。金木者，百姓之所兴作也。土者，万物所资生也，是为人用”。五行的相生相克也可以看出农业生产过程中的互相制约关系。在《国语郑语》中“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已经从较大范围来理解五行，离开了具体的农业生产。至于以邹衍为首的阴阳家，认为社会发展也受木火土金水五种力量支配，提出“五德转移”，则成为一种唯心主义的哲学。

从农业生产到哲学的抽象，一般经过两个过程，首先是从农业生产中概括出指导农业生产的一般原则(或者叫农业哲学)，再从指导农业生产的一般原则上升到更一般的哲学思想。从农业生产、农业社会研究中国哲学的发生发展，也是研究中国哲学的路子之一。

先秦时期的思想家绝大多数还保持着理论研究与农业生产的联系。“先秦诸子对农业生产绝对无知的，大概极少极少。不过绝大多数，都只停留在…常识?这个水平，认识了季节性(天时)和地区性(土宜)对植物特别是农作物中禾谷类的限制作用，知道应当及时地耕种、收获，然后…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大家才能有吃的。因此，…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规律，…日、月、雨、露之所长，山、林、川、泽之所育?的利用，是…民之所仰，君子之所以为养?。这就是先秦诸子在根本上彼此都同意的…天、地、人?的结合与…民为邦本?、…食为民天?的农本观念，就是因为他们具有农业的基本常识，使他们能从不同的角度做出哲学的概括。”诸子百家各执一词，但都是在中国这块农业土壤上发育起来的思想派别。

四、中国农业与中国农业文化

石声汉先生认为“我国古代文化与农业生产有着密切的关系”，并说“我们的祖国，在农业生产上有一个先进的、丰富的、完备的科学技术知识体系。这个体系是我国文化的一个重要的构成部分”。对农业与文化关系的研究，必然导致农业文化的研究。农业与文化联系的中间环节就是农业文化。石先生在他的两本书里实际上已经研究了许多农业文化现象，他所谈的农业与政治、农业与哲学、农业与诗歌、农业与科学、农业与饮食、农业与衣着、农业

与丧葬、农业与战争等都涉及到农业文化问题。但是他还没有提出农业文化的概念，因他没有专门研究文化问题，而是在研究中国农学遗产时联系到文化问题。农业文化不仅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而且是传统文化的基础。研究中国传统文化必须要研究农业文化。张岱年先生在《中国农业文化》序言中说：“中国自古以农业立国，从秦汉至明清，历代统治者都执行…重农抑商?政策，如果认为中国传统文化属于农业文化类型，是有充分理由的。所以研究中国农业文化的历史演变及其影响，是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课题”。张岂之先生在序言中说：“农业，是中国文化的根基所在。因此，研究中国文化不能把农业排除在视野之外。农业固然是国民经济的一个部门，但它同时也是人类文化的一种现象。从这一点上说，提出…农业文化?的概念是能够站住脚的，研究农业文化，就是从文化的角度来研究农业，或者说把农业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来研究。中国的农业有悠久的历史、丰富的内涵和辉煌的成就，是一块值得开垦的处女地”。

参考文献：

1.石声汉：《中国农学遗产要略》、《中国古代农书评价》，农业出版社出版1981年3月

2.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牟言”,商务印书馆1994年版，第2页，第3页，第3页

3.张岱年：《中国农业文化》，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1992年版

4.邹德秀：《根石屋文存》，《西北农业大学学报》，1992，增刊

5.张岂之：《张岂之著》，华中科技大学出版社2001年0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