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人的未来—教师的职业境界和社会责任。吴非

为了人的未来：教师的职业境界与社会责任

□吴非

有人问我：你幸福吗？我只能说，我现在仍然憧憬着幸福的生活。为什么？当了大半辈子教师，我一直将课堂作为我实现生命价值的地方，现在忽然成了一个养老金的领取者，我还真有点儿不适应，因为我还有许多事没做成。

教育以育人为目的，我们今天所面临的问题：教育能否将育人放在首位

最近几年，我一直在思考“教育品质”这个词。教育的品质，取决于我们这一代教师。那么，学生如何学习热爱生命、谱写生命之歌，取决于教师和学校有没有人道精神。

目前，教师的职业境界处于前所未有的困惑。我跟同事说：“我们的高度决定了学生的高度，你别以为你不行，你别以为你就是一个教师。”一次活动互动中，一个老师发言带了点情绪，他说“我就是个破老师”。在我看来，这个老师没有一点儿职业自尊，他有可能把猥琐传染给学生。

有老师问我的追求。我说：“中等的收入，朴素的生活，高尚的追求。”为什么收入要“中等”？教师的收入一定要中等，才能不去做额外的事；教师不能物质化，简朴的生活有利于思考和培育职业趣味；高尚的追求，是精神的高贵。如果这几点做不好，那你就很难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

教育必须富有人道精神，正确的教育让人热爱人生，有正常人性的人群才能共同建设美好社会。一个时代的教育品质，会影响未来社会的文明水平。有老师说自己很平庸，上不好课。我想说：不是你有多么平庸，是你还没意识到你可以做得更好。

有些老师上课只注意到高分学生。他在介绍经验、做工作汇报、总结的时候也提到的是高分学生。我很负责地说：每个学生都是人，都不该有什么所谓的特殊待遇，作为一名老师不该这么势利。

教育的根本任务是培育人，而不是“才”，这个问题经常被混淆。基础教育培养的是未来的劳动者、公民，父亲们和母亲们，而非所谓的“人才”

教师要有正确的教育思想观念。

教师在上课时，是否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根据教育部的部颁标准算了一下，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毕业，他要上两万节课。那么这两万节课，教师在做什么？有时我想，我不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但我能恪守常识，我就很有可能是个聪明的人，我的学生就不至于太苦。有一次，我跟一个专家去听课。下课的时候，这个专家说这位老师上课不行。我问原因，专家说：“这位语文老师问的问题水平不高，还这么热烈地表扬，不好。”我说：“老师是为了鼓励那个学习有困难的小男孩。”专家说：“这样对其他的学生公不公平呐？”我接着说：“班上的小同学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知道这位同学学习有困难，都期望他能回答出来。小男孩回家跟爸爸妈妈说，今天他在公开课上回答出了问题还受到了表扬的时候，他的父母都非常兴奋。这样的事还没完。星期三数学课，老师想请一位同学上讲台板演，题目有一定的挑战性，一看到小男孩的眼睛亮亮的，想让他试试看，于是就让他来板演。又一个星期，外语老师想请一个学生朗读课文，看到小男孩眼睛亮亮的，问小男孩愿不愿意。小男孩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读完了，老师说很好。”在那段时间里，这个学生的“运气”很好，他遇上了有职业素养的教师。一棵禾苗本来快干枯了，特别需要一滴水；语文老师这节课就有一滴水、数学课有一滴水、外语课是一滴水——在他两万多节课堂中，他被好几万滴水浇灌着长起来了！所以，我们大地上的绿色是由千千万万滴水浇灌出来的。

教育是为了让人过美好的生活，而不是仅仅是“活着”。对人生命的负责就是对民族未来的负责

教育的意义就是未来。今天我们努力地去做的一切，必然要经历漫长的岁月之后，才可能看到一点点效果，而这就是教育。我们的老师如果能在上课时有责任心，那么就没有上不好的课。我们今天做的很多事情是现在没有办法评价的。当我们把孩子从幼儿园教到高中、大学的时候，回想过去，是有很多细节是值得记住的。

学生进入学校，学校的一切都是教育，我们一定要注意校园里发生的一切，不能让学生对我们的教育产生误会。我们辛辛苦苦上了两万节课，结果无形中教了学生错误的东西。

教师的职业境界，就是遵循教学常识，发现教学趣味；提升职业素养，实现自我完善

爱因斯坦曾说过：一个没有个人独创性和个人意愿的规矩的统一的个人所组成的社会，将是一个没有发展可能的不幸社会。这里面有这么几个词“没有个人独创”“个人意愿”“统一的”，引人注目。一个学校忙于追求各种标准化、教师“统一备课”“统一教案”，教师没有教的创造，学生没有学到方法，那如何培养出学生的创造性？

对于老师，如果我们非要过度的标准化，将教师标准化成一个模子，那么教师在这里就有点“非人”了。教育的人道精神，是人与人性、爱与美，全部的教育都体现在一个个细节对学生的关照中，无数的这类细节形成人的教育记忆。

教师的职业境界，就是遵循教学常识，发现教学趣味，提升职业素养，实现自我完善。所以，教师应该是一个有智慧的人，他的这个智慧在于教师自身能做出独立判断，让自己做个“自由和谐的人”。我们曾经对教学的认识，也牵涉到了对教育的评价问题。

人们对精神世界的追求为生命带来不同的感受。在漫长的教育过程中，人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逐步形成：美的熏陶，仁爱与善良，自由与克制，激情与青春；辽阔的课堂，无穷的趣味，理智与梦想……我们在这样的教育氛围中，期待开启智慧之光，孕育高贵精神，以庄严的态度对待生命和世界……这些，不是乌托邦，是触手可及的普通教育，只要课堂上始终有真正的教师，学校教育有正常的理念，社会有真善美的土壤。

什么是“理想的教育”？我的回答是：“所有的学生在学习中得到人的待遇。在早晨的阳光中，他们哼着歌向学校走去，有时能停下来看看太阳；学生能经常地向教师提出有意思的问题，课堂上经常能有愉快的笑声；中午，他能吃到一份由政府提供的、全国城乡同一标准的营养餐；学生能保有自己的爱好，下午4点起，他们在球场上奔跑叫喊，或者在图书馆查阅资料，在实验室研究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晚上，做完作业后，捧起一本诗集，轻声地读给父母听……”有些老师说我是不是有些幼稚，我说：人的一生，最伟大的就是童年。

教育工作者一定要有梦想。如果整天只关注分数，不教学生美，不教学生热爱，我们的教育中没有方法，没有智慧，我们的教育就是没有价值的教育教育，以人的发展和幸福为目的，以人类的终极关怀为追求。所以，教育工作者不能以社会的落后为借口放弃理想，不能以任何理由推卸职业责任。奉行犬

儒主义和市侩哲学的教育界，会导致一个民族失去最后的希望。

教育工作者一定要有梦想。如果整天只关注分数，不教学生美，不教学生热爱，我们的教育中没有方法，没有智慧，我们的教育就是没有价值的教育。读书学习，需要一定的付出，青少年需要吃点苦，然而必须“苦得有价值”。不能让学生牺牲童年和少年去换取进入名校的权利，不能用剥夺学习趣味去换取没有实际价值的“分数”“名次”，不能用透支学习精力以换取所谓起跑线上的“领先”。学校用牺牲学生童年和少年的办法夺取办学优势，争取优质生源，客观上破坏教育生态，遗毒未来。

一个教育者，要有属于教育者的智慧，应时刻想到：学生向老师学什么？主要是向老师学习思维，让学生跟真正的读书人在一起我们现在的教育质量与人的自身利益息息相关，就像人在生命历程中经历不同的挫折一样。教育品质的差异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一个人未来的生存价值，影响他对教育价值的认识。我们应该对教育有一个崇高的认识，这就不得不使我们去思考比较重要的问题——教育者自身的品质与教师自身主动拉低、减低自己的标准和职业精神，让教师的专业性一步步丧失。

那么，学校应当给学生心灵世界种下一粒什么样的精神种子？这就要求教师要有独立的思想、自由的精神、高贵的气质、平等的意识。

目前，社会对“教育”的认识仍然没有达到文明社会的水平，存在诸多误解与偏见。家庭对学校教育的干扰，导致学生茫然失措；社会与家庭对儿童少年的影响，造成基础教育的困境。那么，要回归基础教育难不难？首先要做的是，不要违背教育常识。

我们目前的基础教育在某种程度上缺少了两点：勇气和智慧。一个教育者要有属于教育者的智慧，虽然我们的智慧有限，但教师也是学习者，应时刻想到：学生向老师学什么？主要是向老师学习思维，让学生跟真正的读书人在一起。

思想，是课堂的灵魂。教师因为有了思想，善于在反思中承认事实，遵守常识，才可能会营造出“智慧的课堂”

叶圣陶曾经说过：做好教师工作的有两个必备条件，即“肯负责、有本钱”。老师既要有好的态度，也要有实力。而这里所谓“本钱”，就是作为教师的知识背景和他的“方法”。一个老师要给学生上课，首先要考虑这几个问题：你是不

是个思想者？你能不能引导学生发现问题？能不能引导学生有效地学习？这都是我们要思考的。

有些学校总是在忙于“特色校园”建设，甚至有些社会机构专门提供策划等服务，全是“特色”了，常识也就没有了。过多地强调标注“特色”，而把违反常识、违反规律的教育行为全都推卸给“国情”。由于有了“国情”，标注了“特色”，教育界也就以为可自我解脱，更加安于现状。缺乏改革智慧和回归常识的勇气，就不得不在这样的境况中拖延，等待。一个负责任的社会该怎样办教育？人们似乎期待未来会对此做出澄清和反思。

教育者的智慧，除了“本钱”，还在于他有自己的思想，他有自己的反思。思想，是课堂的灵魂，教师因为有了思想，善于在反思中承认事实，遵守常识，才可能会营造出“智慧的课堂”。如果教师甘于屈身于压力下，在倦怠中疲于应付，不可能产生教育智慧。

教师自身应当是学习者，让学生讲课，是自身的一个学习的过程，没有什么不对。所以，作为一个教师，除了要有“本钱”，还要有勇气，承认自己不行之处，在自身能力有限的情况下看清教学体系，能改变自身，那就很好了。

（作者系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特级教师。本文系作者在第十届河南教育名片发展论坛暨“教育生态与学校发展”观摩研讨会上所做的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