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的一些思考

对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的一些思考

《反不正当竞争法》是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法律体系中的一部重要法律，该法于1993年9月2日由第八届全国人大常委第三次会议通过，自1993年12月1日起施行，至今颁布实施已经有20多年。2017年11月4日，第十二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次会议以148票赞成、1票弃权的情况下表决通过了新修订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特此在2017年修订《反不正当竞争法》，是为了适应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变化，针对不正当竞争行为的新情况、新问题，进一步完善相应的规制规则，有利于规范市场竞争秩序，最终保护经营者和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以下将从三个方面浅谈一下我对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的一些认识：首先，保留了《反不正当竞争法》中第二条关于原则性的规定。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二条规定：“经营者在生产经营活动中，应当遵循自愿、平等、公平、诚信的原则，遵守法律和商业道德。本法所称的不正当竞争行为，是指经营者在生产经营活动中，违反本法规定，扰乱市场竞争秩序，损害其他经营者或者消费者的合法权益的行为。本法所称的经营者，是指从事商品生产、经营或者提供服务（以下所称商品包括服务）的自然人、法人和非法人组织。”这一条是著名的原则性条款，在反不正当竞争诉讼中发挥着“一般条款”的作用。在实践中，当所涉及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并非《反不正当竞争法》中的具体条款能够评判但是又确实严重危害市场竞争秩序的时候，往往可以通过对第二条的解释来进行规制。《反不正当竞争法》修订后仍然保留这一条款，说明其确实具有不可替代的价值。值得注意的是，为了防止在实践中“一般条款”被滥用，最高人民法院也在相关判决中指出：“虽然该条款可用于维护市场公平竞争，但同时应当注意严格把握适用条件：一是法律对某种竞争行为未作出特别规定；二是其他经营者的合法权益确因该竞争行为而受到了实际损害；三是该种竞争行为因确属违反诚实信用原则和公认的商业道德而具有不正当性或者可责性。”

其次，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对不正当竞争行为进一步明确，使得规制范围更加精准。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对混淆行为、商业贿赂、虚假宣传、有奖销售、商业诋毁、侵犯商业秘密等条款进行了较大幅度的修改和完善，增设了规制互联网领域中不正当竞争行为的互联网专条，删除了公用企业限制竞争、搭售、低价倾销、行政垄断、串通招投标等内容，使《反不正当竞争法》规制的不正当竞争行为从种类和内容上都得以进一步明确：

（1）对混淆行为进行了更好的界定。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六条进一步明确了混淆行为的概念，将“引人误认”作为核心的判断标准。对于擅自使用他人的标识做出了相应地限定，即要求该标识在相关领域有一定的影响。而且，该法律条文对混淆的对象规定地较为细致，以括号内注释的方式解释了企业名称、姓名的具体含义，如企业名称包括了简称和字号等，姓名包括了笔名、译名、艺名等。除了具体的列举外，还增加了兜底性的条款，使得禁止混淆行为的规定在实践中涵盖的范围更广泛。其中，对于“艺名”的保护是修改的亮点之一：实践中，演艺界已经发生了围绕艺人艺名的法律纠纷。但是，在以往实践中，一般仍通过姓名权来进行维权。事实上，艺名虽然是姓名权的一种，但通过传统的姓名权来维权，并不能使得艺名后面蕴含的巨大商业利益获得充分保护。与姓名权不同，艺名具有明显的商标属性。名人的艺名承载着巨大的形象价值和精神感召力，当这一代号一旦用于商业活动时，该姓名所承载的符号含义马上会转化为最直接的广告效应和购买号召力（即眼球经济或注意力经济）。因此，此次修订

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将其明确作为反不正当竞争制度保护的对象，体现出对实践中相关权益的深刻洞察。

（2）更加合理地界定了商业贿赂行为。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七条对商业贿赂行为的进行了重新界定，其规定的受贿主体是“（一）交易相对方的工作人员；（二）受交易相对方委托办理相关事务的单位或者个人；（三）利用职权或者影响力影响交易的单位或者个人”。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七条以列举的形式对商业贿赂对象作了进一步明确，包括交易相对方的工作人员以及受交易相对方委托的单位和个人，还有利用职权和影响力影响交易的单位和个人。另外，法条中还规定了经营者的工作人员进行贿赂的，应当视为经营者的行为，除非能够证明工作人员的贿赂行为与为经营者谋取交易机会或者竞争优势无关。

（3）完善了虚假宣传行为。关于虚假宣传，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中删除了广告经营者，进行主体范围的限缩，但是并非降低了保护力度，而是与《广告法》相衔接，规定处罚发布虚假广告的行为优先适用《广告法》。在违法行为的认定上扩大了范围，明确规定违法行为不仅包括虚假宣传和虚假信息，还包括引人误解的宣传和误导性信息。并且，将组织虚假交易纳入打击范围，这对于打击电子商务领域中大量存在的刷单行为提供了法律依据。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八条主要规定了两种虚假宣传的行为，且都与电子商务领域密切相关，具体包括：其一，对商品的性能、功能、质量、销售状况、用户评价、曾获荣誉等作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欺骗、误导消费者；其二，通过组织虚假交易等方式，帮助其他经营者进行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根据该细化规定，帮助他人进行刷单、炒信、删除差评、虚构交易、虚假荣誉等行为都将受到查处，同时诸如“网络水军”这种不法经营者也会受到规制。此类针对性的规定不仅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净化网络环境，也有助于保护广大消费者。

（4）完善了有奖销售行为的规定，提高了最高奖金的额度。补充完善了不正当有奖销售的表现形式，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最大的亮点是：抽奖式有奖销售的最高奖金额度由五千元提高到了五万元。五千元的标准是二十年前制定法律的标准，随着经济的发展以及物价的变动，这个标准早已不适应实际生活的需求，因此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做出了实际调整。

（5）完善了商业诋毁行为的规定。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十一条规定：“经营者不得编造、传播虚假信息或者误导性信息，损害竞争对手的商业信誉、商品声誉。”其中新增了编造、传播误导性信息的情节。第二十三条规定：“经营者违反本法第十一条规定损害竞争对手商业信誉、商品声誉的，由监督检查部门责令停止违法行为、消除影响，处十万元以上五十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处五十万元以上三百万元以下的罚款。”其规定也改变了过去《反不正当竞争法》中商业诋毁行为没有处罚的尴尬局面。

（6）对商业秘密保护予以完善。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对侵犯商业秘密行为的规定进行了微调，新增第十五条，要求监督检查部门及其工作人员对调查过程中知悉的商业秘密负有保密义务。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对商业秘密的概念进行重新界定：“本法所称的商业秘密，是指不为公众所知悉、具有商业价值并经权利人采取相应保密措施的技术信息和经营信息。”通过新旧法条的对比可以看到，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将“能为权利人带来经济利益、具有实用性”的规定改为“具有商业价值”，排除了对“实用性”的考量，同时也不再考量是否能够给权利人带来经济利益，而是更侧重于对权利人的商业价值

的保护，更加突显商业秘密的实质属性。其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商业秘密保护的门槛，扩大了商业秘密保护的范围。且过去规定的“实用性”这一概念，在司法实践中常常引发争议，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用“具有商业价值”取而代之，其界定更为精确，也容易被社会公众所理解。

（7）新增了互联网专条。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十二条对利用软件等技术手段在互联网领域干扰、限制、影响其他经营者及用户的行为作了规定，这也是本次修订最大的亮点之一。显然，随着技术发展和网络的成熟，竞争技术化、市场网络化已经成为反不正当竞争制度设计中所必须面对的现实图景，而修订后的第十二条则正是立法者对这一现状的积极回应。从条文内容来看，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十二条所列举的四种情形主要涵盖了此类干扰网络市场秩序行为的特征：第一，恶意排除其他经营者公平竞争机会；第二，恶意搭乘、利用其他经营者商誉；第三，干扰、剥夺网络用户的“自由选择权”。第十二条的出现，能够有效的解决网络市场竞争执法中存在的诸多争议和难题。值得注意的是，本条款中的第（四）项为概括性的一般条款，即第十二条在立法时所采取的是“具体列举+兜底概括”的半封闭立法模式，这显然是考虑到未来网络技术的发展不能为立法者现在所预见，所以参照世界通行的立法模式进行处理，这也为将来可能发生的相关新型案件留下了解释的空间。

最后，对违反反不正当竞争行为的法律责任的规定更加具体明确、处罚力度也有进一步加大。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不仅详细规定了各种不正当竞争行为的法律责任，还规定了从轻、减轻、甚至不予处罚的具体情节。经营者违反法律，不仅要面临行政处罚，还可能要承担民事责任、刑事责任。如果发生财产不足以支付的情况，将优先用于承担民事责任。除此之外，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还显著提高了对各种不正当竞争行为的罚款幅度：如对商业贿赂、侵犯商业秘密等行为的罚款上限由原来的二十万元提升到了三百万元。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修订后的《反不正当竞争法》明确经营者一旦因不正当竞争行为受到行政处罚，将被记入信用记录，并依照相关规定予以公示。在社会信用体系不断完善的今天，信用记录一旦失守，经营者就可能面临被多部门联合惩戒的风险。

总的来说，本次《反不正当竞争法》的修订基本实现了修订法律的初衷，即通过修订使我国反不正当竞争制度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当然，任何法律的修订都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缺憾，新修订的《反不正当竞争法》在有许多亮点的前提下也无可厚非地存在许多问题与不足。只能说，在未来的立法过程中，期待《反不正当竞争法》能够有进一步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