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社会主义的历史进程

世界社会主义的历史进程、成就与现实

王家瑞

【作者简介】王家瑞，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部长。

世界社会主义是人类文明进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个半世纪以来，它由西欧一隅的工人运动壮大成为改变世界历史进程和人类社会面貌的澎湃潮流，由一种抽象的思想理论变成了具体的社会制度和活生生的社会实践。回顾和思考世界社会主义的历史经验和教训，有助于我们不断加深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社会主义发展规律、社会主义国家执政党执政规律的认识，不断推进理论创新、实践创新和制度创新，不断开拓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新局面。一

从理论形态上讲，社会主义从1516年英国人托马斯·莫尔的《乌托邦》一书算起，至今有488年的历史。科学社会主义的诞生则以1848年马克思、恩格斯发表《共产党宣言》为标志，至今有156年的历史。从社会运动上讲，19世纪30—40年代西欧爆发了三次大规模的工人运动，无产阶级作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登上历史舞台，到今天已近170 年。从社会制度上讲，1871年诞生的世界上第一个工人阶级政权——巴黎公社，至今有 133年历史。1917年俄国发生十月革命，世界上出现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苏维埃俄国，至今不过87年而已。这样看来，社会主义的产生和发展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短暂的瞬间，但是，世界社会主义发展史上的这些重大事件，却对人类社会的发展产生了重大而深远的影响。从19世纪中叶到现在，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发展大体经历了三个大的阶段。

第一个阶段，从19世纪40年代到19世纪末。1847年，马克思、恩格斯对当时的国际工人组织——正义者同盟进行了改造，在此基础上成立了第一个国际性的无产阶级政党组织——共产主义者同盟，并为同盟撰写了政治纲领——《共产党宣言》。这个伟大历史文献的问世标志着马克思主义的诞生，也标志着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开始。此后，科学社会主义战胜了工人运动中的其它各种社会主义派别，成为工人阶级公认的指导思想，国际工人运动从此走上健康发展的道路。这一时期是资本主义的上升阶段。巴黎公社失败后，资产阶级革命在西方已基本结束，东方尚未觉醒，资本主义进入和平发展时期。马克思主义在欧美各国广泛传播，并与工人运动相结合，先后形成了第一国际和第二国际两个无产阶级的国际组织。当时，国际工人运动蓬勃兴起，深刻地影响了这些国家社会政治生活，改善了工人阶级的状况，促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不得不进行调整。

第二个阶段，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19世纪末期，第二国际中的改良主义和修正主义思潮泛滥成灾。围绕革命还是改良的争论扩大到整个社会主义运动，在反对伯恩施坦修正主义的过程中，各国左派加强了联系，并逐步形成了以俄国布尔什维克党人为核心的左派集团。他们为捍卫马克思主义的原则，维护社会主义运动的正确方向进行了不懈的理论斗争。1917年，伴随着十月革命的胜利，社会主义由理论变为实践，社会主义运动进入高潮时期。这一时期，资本主义的各种矛盾日益突出，危机频发，资本主义开始进入帝国主义阶段，战争与革命成为时代主题。马克思主义在世界范围内得到更为广泛的传播，共产党先后在六大洲成立起来。在方兴未艾的世界社会主义运动的强大影响下，世界民族解放运动风起云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欧亚大陆先后建立了11个人民民主国家，社会主义政权从一国发展到多国。拉丁美洲的古巴亦于60年代初加入社会主义阵营。至此，世界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一时期，是社会主义的规模和影响都明显扩大的时期，因而也被称为“凯歌行进”的时期。

第三个阶段，从20世纪50年代至今。世界社会主义进入制度建设和改革创新为主要内容的历史时期。十几个社会主义国家联成一体，地域上横跨欧亚，人口占了全世界的三分之一。伴随着社会主义阵营的建立，亚非拉100多个国家先后获得独立，其中有40—5 0个国家执政的民族主义政党，宣布以社会主义为目标。苏联模式被推广到其他一些社会主义国

家，并经历了从兴盛到僵化、衰败的复杂过程。社会主义各国在取得骄人成绩和产生巨大影响的同时，也出现了一些问题，暴露出一些矛盾，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一些社会主义国家相继开始改革。但在改革过程中，苏联和东欧各国放弃了社会主义选择，国际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反共、反社会主义狂潮，世界社会主义运动遇到了空前严重的历史性挫折。二

回顾150多年来的历史，可以看出，世界社会主义既是一个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发展过程，也是一个孜孜以求、薪火相传的探索过程。

19世纪末，随着资本主义进入和平发展时期，一部分西欧社会民主党人开始修正马克思主义，主张通过社会改良实现社会主义的理想和目标，从而造成了社会主义运动第一次分裂。这些社会民主党虽然在后来有了一定发展，并且在欧美政治舞台上产生了重要影响，有的甚至还长期执政，但基本上都放弃了马克思主义，有的甚至完全放弃了社会主义的目标。苏联共产党的理论和实践对马克思主义有创造性的发展，但苏联党和国家领导人后来逐渐走向教条主义，他们创立的制度和经验凝固、僵化，甚至被绝对化、神圣化，社会发展中出现的各种问题和矛盾积重难返，加之党的领导人后来在改革问题上迷失了方向，国内外敌对势力趁势联合夹击，使得苏联这样一个横跨欧亚大陆，拥有3亿多人口的世界第二超级大国一夕之间土崩瓦解。

苏共瓦解以及东欧各国纷纷放弃社会主义道路，给我们留下一条极为深刻的教训：社会主义国家无论历史多么长久，无论国力多么强大，一旦放弃了马克思主义这一正确的指导思想，就必然会失去党的执政地位，导致历史倒退并引发巨大灾难。

亚非拉地区存在着许多带有民族和宗教色彩的社会主义流派，它们是在争取民族解放、建设民族经济的过程中受到现实社会主义的影响而形成和发展起来的，其指导思想十分庞杂，有的甚至混杂着极端民族主义、狭隘宗教情绪或专制主义的东西。因此，这些社会主义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主义。

以科学社会主义为主流的世界社会主义进程为人类做出的重大贡献，首先表现在反对战争威胁、维护世界和平方面。十月革命胜利后，苏维埃政府立刻颁布《和平法令》，宣布退出帝国主义战争，加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苏联歼灭德军总兵力四分之三以上，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二战后，也是由于苏联、中国等一大批社会主义国家的制约，战争势力受到有效制约，新的世界大战才得以避免。此外，世界社会主义还为结束帝国主义的殖民统治作出了巨大贡献。一方面，它在50——

60年代的迅猛发展极大地鼓舞了亚非拉地区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的民族解放斗争；另一方面，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和发展为各国的独立和解放提供了多方支持，并且为新兴国家提供了不同于资本主义的制度选择。还是在世界社会主义强有力的影响下，自70年代起，第三世界国家走向联合，共同挑战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推动建立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实践中的社会主义制度并不像人们最初设想的那样，仅仅作为资本主义的对立物而存在。它一直寻求对资本主义的扬弃和超越。应当说，在探索实现人类美好理想，促进人类社会向公平、民主、正义方向发展，建立更进步的新社会制度等方面，社会主义国家取得了重大成就，为推进人类政治文明做出了历史性贡献。在管理现代经济，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计划和市场手段并用、实行国家宏观调控、促进经济社会协调发展等方面，社会主义国家也做出了有益的尝试。可以无愧地说，社会主义国家的经验已经被当今世界各种社会制度的国家广泛借鉴。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中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相互关系的原理、不断满足人们日益增长的物质与文化需要的基本规律以及民主与法制建设、社会公平、社会保障、共同富裕等原则主张深入人心，推动了资本主义国家工人阶级争取自身利益的政治斗争，促进了资本主义国家福利水平的普遍提升。需要指

出的是，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和发展大都是在相对落后的国家进行的，而且面临着资本主义的包围、封锁和威胁。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各国共产党人既要保卫和巩固政权，又要解决人民的基本生活问题，探索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即便如此，这些社会主义国家还是在较短时间内取得了惊人的成就。前些年，在检讨苏联东欧剧变原因时，有一种流行的观点，就是认为苏联垮台是因为经济没有搞好，实际上这是不准确和不全面的。虽然苏联在经济建设中存在偏重发展工业，经济结构不合理与商品短缺等问题，但全面考察苏联70余年的经济建设，应该说经济发展成就还是第一位的。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俄国的工业生产总值只相当于美国的6.9%。到上世纪80年代中期，苏联工业总产值已相当于美国的80%，20多种主要工农业产品居于世界第一位，整体经济实力列世界第二位，成为仅次于美国的超级大国。苏联的建设环境与美国是不能相比的，它不仅遭受了长期战争的破坏，而且面临着西方的封锁。苏联能够在资本主义包围的孤岛中成长壮大，充分显示了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其他社会主义国家在不同历史时期也都实现了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奇迹。新中国成立半个多世纪以来，特别是改革开放的20多年间，政治稳定，经济发展，社会和睦，民族团结，取得了举世公认的成就，向全世界展示了社会主义制度的无限生机与活力。三

随着东欧剧变、苏联解体，世界社会主义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历史低潮期。如今，世界社会主义的现实状况究竟怎样，这是人们普遍关心的一个问题，也是需要我们认真观察和思考的一个问题。

经过苏联东欧剧变以来十多年来的反思、调整和创新，世界社会主义在21世纪初已进入积蓄力量、重谋发展的特殊阶段。从总体上看，各国共产党和左翼力量正初步摆脱苏联东欧剧变带来的震荡与冲击，有些党的力量得到一定程度的恢复和发展。根据有关资料，目前除中国共产党外，在世界上100多个国家存在着不同形式的共产主义性质的政党和组织。党的数量大约为150个左右，党员人数过万的至少有35个。执政的共产党有5 个(越南共产党、朝鲜劳动党、老挝人民革命党、古巴共产党以及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 。

需要指出的是，苏东剧变后越南、老挝、古巴几个社会主义国家一度面临非常严峻的困难和挑战，但都坚持住了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方向，这几个国家的执政党基于本国国情和周边环境，不断探索巩固政权、振兴经济、稳定社会和改善对外关系的有效途径，取得了程度不同的成就。

在原苏联境内，俄罗斯联邦共产党现在还有50万党员，虽然不久前俄共发生了分裂，但党的队伍基本稳定，整体实力还是有的，目前仍是俄罗斯政坛上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乌克兰共产党现有25万党员，在政治上也有一定影响力。摩尔多瓦共产党人党几年前在议会选举中获胜，重新上台执政。但今日的摩尔多瓦已经不是社会主义国家，摩共也不完全是昔日的摩共。

在西方发达国家，共产主义政党和其他左翼力量大都面临人员老化的困境，但仍在坚持活动。目前西欧国家约有20个共产党，党员总数大约为50多万。日本共产党有40多万党员，是发达国家中人数最多的共产党。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虽然也有共产党存在，但其规模和影响还有限。

在发展中国家，共产党和左翼进步力量经过较长时间的分化重组，除个别党外，大都坚持住了自己的阵地。印度共产党(马克思主义)、尼泊尔共产党(联合马列)、南非共产党、巴西共产党等，都在各自国家的政治生活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其中，印度共产党在西孟加拉邦长期执政已近30年，积累了丰富的执政经验，队伍仍在不断扩大。尼泊尔共产党曾经一度执掌过全国政权，南非共产党至今仍是本国执政三方联盟中的重要一方。

总的来看，世界社会主义进程目前正处于重新积蓄力量，进行理论探索和政策创新的新时期。非执政的共产党的自我革新在不断深化，正在由传统型政党向现代型政党转变，力求

成为本国政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社会主义国家执政党的执政理念也在不断调整，执政方式各有创新，执政能力和水平普遍提高。此外，各种各样的左翼政党、政治组织和新社会运动同时存在，相互作用，共同构成了批判资本主义、改造资本主义的另一种社会力量，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各国共产党人的同盟者，成为世界社会主义进程的参与者。进入新世纪以来，国际力量对比仍然呈现“资强社弱”的状态，但与半个世纪以前、一个世纪以前相比，世界社会主义的境遇还是要好得多，发展前景也要广阔得多。现在，世界上各种力量都处在多极化进程和全球化潮流的影响之下，都面临着和平与发展这样一个时代主题。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两种制度之间、社会主义力量与其他各种力量之间的关系，远比过去复杂。不同社会思潮相互激荡，不同发展模式相互借鉴，不同文明类型相互补充，已成为新世纪人类社会走向进步与繁荣的基本特征。在错综复杂的国际斗争中，综合国力竞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突出。在这种形势下，社会主义的未来取决于各国共产党人和左翼进步力量能否始终坚持自己的价值观念，始终坚持正确的发展方向和道路，能否驾驭时代的潮流，应对时代挑战，真正实现发展和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