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画艺术语言表现题材的真实性和现实性浅析

油画艺术语言表现题材的真实性和现实性浅析

油画艺术承载作品思想情感的物质形式是用它特有的存在形式来表达的。这种表达形式是以物质实体如由造型因素的各种材质、表现直观的视觉符号——点、线、色块等和艺术家表达的特定思想主题两大部分构成。从思想主题的角度分析油画艺术语言，它所包含的思想主题是真实存在的，并带有其特有的现实性。

说到思想主题，人们往往一下子联想到油画作品的内容。从油画艺术发展的历史来看，内容并非一切，许多抽象的油画作品，其实并没有明确的内容，但它们通过油画艺术语言的物质语言因素：抽象的点、线、面、色块以及材料本身的肌理纹路，反映艺术家内心意识的情感——思想主题。因而我们能很明确地知道，油画艺术语言的思想主题取决于油画家对待现实的客观态度和反映。

（一）、油画题材与生活的关系

油画题材是作品直接表达的对象，它是作者对客观生活有所感动而选取并予以加工的生活材料。它是作品表达内容的基础，它“从作者的经验中产生，由生活暗示给他的一种思想”。用黑格尔的话来说，它是“心灵化了的东西”。油画题材的选择不是盲目的，油画家在长期的生活积累中，探索到特定的视觉要素及与思想主题相关联的因素，并在生活积累中逐渐沉淀一些对其有用的题材，作为思想主题的载体，传达其思想情感。这里我们要弄清楚思想主题容量与油画表现题材大小之间的关系。小题材可以表现大主题。毕加索的一生作品无数，《格尔尼卡》所表达的思想主题可谓人类所关注的大主题，人们对于和平的向往与对战争的厌倦通过他的画面全部展现出来。作品反映的思想主题与题材之间是一种制约关系，它们是相对的、有条件的，理解这一点很重要。在画家们的艺术实践中，一些处在风格形成期的油画家，常常思考着去反映大主题、大思想，构思往往陷入痛苦的蜕变之中，如何沟通二者之间的关系，在于找到恰当的物质媒介。因而，苦恼的根源在于媒介的合理性，这种合理性包含着作者与社会意义的共性的一面。

制约画家选取题材的因素很多，其中题材的真实性、现实性是不能回避的重要因素。无论是过去还是现代，艺术家总是属于意识形态领域非常敏感的一类人，他们关注社会、关注时代，能够流传至今而不断放射其魅力的作品无不打上时代的烙印。油画史上可能会有象凡高、高更那样生前不得意的天才，人们说他们是属于未来，不属于同时代人，但从他们的作品反映的内容来看，无一不是其自身生活的反映。高更，在人们追逐物欲和都市生活的时候，他却厌恶这些恶欲，鄙视金钱和虚伪或称之为时尚的流行的艺术样式，只身于塔希提岛原始蛮荒中寻找自己灵魂的归属。用高更自己的话说，“在那里，在塔希提岛，我将能在寂静可爱的热带夜晚，聆听我心灵运动的柔和低微的音乐，与我周围的神秘的存在亲密和谐。”高更的选择注定了他不为人理解和作为一个艺术大师的坎坷命运。人们不理解他是因为无法沟通他心灵的真实。巴黎的繁华与塔希提岛的宁静，优美在时空上并无差别，差别在于人们的价值取向。高更在这个小岛找到了与他朝思暮想的思想主题的媒介点，这种媒介点使他能从十九世纪下半叶的油画家中脱颖而出，打破官方学院派艺术的墨守成规，实现艺术上的革新和创作自由，形成独有的象征性，主观性和装饰性一体的独有艺术风格。

在塔希提岛上，他“用来自人的生活与自然的某些题材来作为依托，通过线条、色彩的安排而获得交响与和谐，并不表现普通画面所说的‘真实’，它们不是直接表现思想，但是他们应该使人去思索，象音乐做到的那样，不需要思想和意象的帮助，而只要依存在于脑子中的神秘关系和那种色彩及线条的安排。”①

在高更的眼里，他的作品反映的不是都市人，而是毛利人的真实与现实。在人类文明未曾过分影响的塔希提岛，人们的精神世界古朴而悠远。回想起西班牙阿而塔米拉洞窟壁画，该洞窟壁画据考定为旧石器时代的遗迹，距今一万五千余年，壁画中大量描绘野牛、野猪、野鹿等动物，稚拙古朴、简洁而神秘的人物造型和大量的几何图形，其表现风格生动、自然，表现手法概括流畅。有的部分，如跳跃的牡鹿，挣扎的野牛等动物形象长达二米，极为精彩。色彩上，采用黑色勾画轮廓，加以赭色、黄、红、黑、紫罗兰色填涂，与岩面本色交相辉映，整体画面极其优美。对比高更的作品，我们能找出很多共性的造型要素，在他古朴、装饰的画面中，他打破了传统学院派的素描、透视、色彩的限制，以大胆的构思、单纯的线条和散发出泥土般芬芳的人体造型，他们完全区别于当时所倡导的都市的文明形象，表达出了人类未被感染的质朴和率真。

题材的真实性、现实性还折射着思想主题的真实。艺术的真实性普遍存在和必然反映在题材、内容问题上。“艺术的生命在于真实”这句话的出现绝非偶然。真实性是构筑艺术大厦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如同化学元素中的氧，它的活跃性，使之能够同其他许多元素结合在一起形成多种化合物。艺术的真实性赋予油画作品以活力，它在油画艺术对现实的关系问题中占有无可厚非的地位。原始人类虽然没有关于艺术真实性的理论形态的表达，可是在原始艺术的绘画、雕塑、装饰纹样中都已经透露出艺术真实性的观念。这一点不难从西班牙阿尔塔米提洞窟的壁画中看出。真实性不仅只存在于上述的题材内容中，它还同人物塑造、作品风格、创作风格、创作方法等相互关联，不仅涉及艺术创作和艺术欣赏方面，同时涉及艺术批评。从简单的描写、绘画表达问题到复杂的艺术假定性问题都与真实性直接或间接发生联系。自然，艺术真实性的亲和力在作品的创造和欣赏无时不在显露着它的生机。

（二）、油画主题与创造思维

现在，探讨艺术的真实性、现实性又回到艺术家的思想主题方面。关于这个问题，首先要弄清楚思想主题产生的原动力。概念性的主题，易产生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油画物质语言形式的表达，使作品表现出来的语言形式停留在对主题的图解式的说明上，从而使油画艺术作品失去它应有的率真和艺术魅力。关于这一点，墨顿.哈特在《心中的小宇宙》中作过这样的表述：“一个人不能强迫潜意识，除非的确它已堆满了经过艰辛求索的事实、印象和概念，而且意识层经历了一系列的沉思并试图总结答案，否则，它无法产生新想法，这是我们从无数发明者那里得来的经验。”可见，油画创作中思想主题真实、现实性的重要。思想主题的真实、现实性对于油画艺术家而言可能以一种感觉的形式被表达出来，这种表达不同于教授的讲课，也不同于婴孩的啼闹。它是艺术家把现实中难以捉摸的那些不确定的、模糊的题材因素、造型因素组织起来，进行筛选提炼，从而使他的主观世界变得客观，然后实现油画艺术作品的物质外化，所谓“艺术来源生活又不同于生活”。

高更在经历塔希提岛的生命历程后，现实使他明白了“乐园”的虚妄，他走向塔希提的时候，意在寻求人性的回归，但事实证明了，人永远不能走上返回本源的路。有位诗人曾经说过，当始祖被上帝赶出了伊甸园，大门就永远关上了。高更在巴黎的现代文明与塔希提岛原始荒蛮的冲突中，冥冥地感悟着“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的思想主题，由此把自己的艺术创作推向生命的颠峰。

其次，艺术的真实、现实性决定了油画艺术家的创造性思维。思想主题的内

在真实、现实性，无不凝结着油画艺术家们创造性的劳动。一般来讲，分析油画艺术家的作品，可以发现有些艺术家的大部分时间可能都在表现同一题材，外表上似乎他一辈子都在画同一种题材，毫无改变，实际上支撑他这种行为的在于他的创造性。他可以把他所知道的东西进行重新编排，从中找出未知的、新的形式。这种建立在真实、现实性基础上的创造性思维，让艺术家始终保持一个新鲜的视角来看待平常事物，进而发掘新的创意点。塞尚在这方面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塞尚，原来是印象派的同路人，但因其艺术观点和追求艺术思想的主题不同而离开了印象派。正是因为这一点，刺激着他去单独寻找自己的艺术道路。塞尚的成熟不在于满足客观对象外在的形态和色彩，而在于力求探索自然的内在生命的主题的追求。多年的艺术实践使他认识到“一切物体都是球形、圆锥形”。在他看来，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静止的，厚重稳固的实体，艺术家的主要任务在于如何以冷静的目光和头脑去分析它的体积。这种观念在油画史上是一个全新的视角，使油画表现在艺术家思想深层发生变革，由之导致的语言形态。在塞尚的世界里，艺术的真实、现实性奠定了创新的深厚根基，因此，“我所画的每一笔触，就好象从我的血流出的，和我的模特混合着，在太阳里，在光线里，在色彩里。我们须在同一节拍里生活，我的模特，我的色彩和我。”②在塞尚那里，苹果、花束、台布、桌子、碟盘等，少有了它们的固有形态，而是按照艺术家的艺术原则，以不同的水平线，垂直线和块面在画面中组成有序的画面，色彩也变成了纯粹的造型价值和实现化的观念；他认为，“绘画意味着把色彩感觉登记下来加以组织，在绘画里必须眼和脑相互协助，人们须在它们相互形成中工作，通过色彩诸印象的逻辑发展。这样，画面就成为在自然当面的构造。在自然里的一切，自己形成为类似圆球、立锥体、圆柱形。”他的这种创造性的认识，为其艺术表现的思想主题作为很好的铺垫。他追求的自然真实并非第一自然形态，而是在此基础上的第二自然，是心灵的自然和真实。他认为“自然固然永远是这一个，但是从它的现象里是没有什么可以停留下来的。我们的艺术必须赋予它们以持久性的崇高。”因而，他所有的圆球、立锥体、圆柱形的重构“另外一个却完全真实的世界”，即“客观的现实化”。

第三，艺术的真实、现实性表现在思想主题层面上，折射着艺术家对于艺术外在物质表现语言形式的洞察力，这种洞察力是对自身艺术发展的远期的科学预见能力。

绘画艺术语言的真实、现实性是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地变迁的。在乔托所生活的时代，一般认为“画家只是通过赋予视网膜印象以触觉意义就能完成任务了。”这种真实性的要求是在二维平面上，创造三维空间的虚拟自然真实，油画家对视觉形象的真实感受和审美内涵通过特定的绘画语言得以诠释。乔托所生活的十三世纪那个时代，艺术家们能做到这一步实属不易。但他的卓越成就就在于他对艺术超越前人的洞察，以及思想层面上的新理解。对于当时盛行的基督教故事题材内容的处理，乔托以人文主义的精神去理解它、表现它，极力在画面中表现现实人物和他们的真实世界，传达人们的现实情感。他的艺术革新，确立绘画的现实主义原则，形成一个时代的风格。但是，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时代的变化，再现现实的技术、技巧相对于油画艺术表现力而言，已不属难事。在今天视觉形象的客体再现深受摄影、广告、招贴、杂志插图、电影、电视等诸多艺术形式的冲击和影响，就视觉形象的现实性再现而言，由于可借鉴的工具、材料、技术日趋成熟而变得易于完成。这个时候，油画语言表达的渗透力就会缺乏其神秘感、好奇感，这种缺乏影响制约着油画语言表现力的传达。因而，今天的油画艺

术创作注定要与时俱进，重建油画艺术语言可借助的造型形式、线条、光影、色彩、以及相关的材料、技法等物质因素，创造新的视觉真实——折射艺术家心灵的思想和对客观世界无止境的新奇感受。

面对这种挑战，油画家的思想主题的重新定向、定位就显得尤为重要。缺乏远见的分析、思考，其艺术很快就会失去鲜活的魅力。大凡成功的艺术家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在前人的基础上分析、归纳总结性的东西，取百家之长，铸一己之见，从而获得较深刻的前瞻性主见，把握艺术发展的脉搏和潮流方向，实现作品的成功。另一类则是走自己的路，天才地营造着自我思想意识的世界，然后与后时代人们的价值标准惊人地巧合而获得人们的认同，这种成功的几率非常之小。但二者的共性在于对于未来的前瞻性把握。使其整个艺术行为有的放矢。他们在艺术思想主题的内容上所表现出来的真实、现实性有别于乔托的时代而打上当代艺术思考的烙印。

（三）、油画艺术语言题材与时代发展的适应性

油画家们处理真实、现实性题材的方式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发展，以模仿自然造物为目的的艺术不是艺术家们追求的目的，油画家们是自己的真情实感来处理客观自然题材，通过归纳、处理过的客观自然题材被赋予艺术家的真实情感。在逻辑学家的眼里，“真实”和“虚假”这些术语只能用于陈述、命题。绘画作品不是作者的陈述，而是作者情感的表达。真实的意义在于美和它的象征语言。由于艺术是源自于人们的心灵，源自于艺术家们对客观物质世界、社会意识形态的反映而不是视觉世界本身。由于艺术都是观念性的，因而艺术的真实和艺术家的风格才可以辨认。反映在当今的油画艺术创作和作品展示的形式上，人们对油画艺术作品往往只能观看、欣赏，而不去追问画家的创作意图的观念是否发生了变化，以往对于画家创作作品的态度是模糊的，如果追问画家关于某一作品文字性的表达似乎被看作是愚蠢和无知。似乎可以通过欣赏，从中发掘作品新的主题和意义。这种脱离画家思想主题的真实、现实情感的臆断曾盛行一时，甚至成为文艺批评的主流。在这一过程中，油画家们诚惶诚恐地等待着别人的评判，忍受着他的作品被人误读。现在，油画家可以在自己的作品旁边用标签表明自己的创作意图，或说明关于作品创作的思想主题，打开作品的窗户，引导欣赏者进入自己心灵的真实世界。创作过程中，对题材的处理和这种真实相吻合，不能脱离特定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