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电视剧叙事模式比较浅析

中美电视剧叙事模式比较浅析

山东有线电视中心李磊内容提要：电视剧是一种大众消费文化，在中国及西方的大众传媒中担任着重要的娱乐形式，做为一种与文学戏剧并列叙事艺术，中西方在电视剧的创作理念及结构元素上有很多共性，做为一种文化产业的核心产品，又因为思想传统及经济水平的差异而表现出不同的文化倾向。本文试以比较文学的方法从叙事结构、叙事伦理以及新叙事学等多个向度考察当下中美电视剧的各自特点。

关键词：中美电视剧比较叙事分析

电视剧在当今已经成为大众文化的主流消费品，要研究电视剧，不得不研究美国电视，因为“纵观当今世界，无论是电视技术，还是节目制作理念，美国都走在前列，有了自己一套比较完备，适合于实践操作的范式。”（1）作为电视艺术门类之一的中美电视剧必定在美学风格上拥有共同之处，同时又受到不同文化背景的制约。这使得中美电视剧的不同表现在了多个方面，其中叙事风格的差异最为明显，也是我们研究电视文化的基础环节。同时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大众的审美口味也在发生着不断的变化，反映在传媒上就是电视文化的更加快餐式和多样化，尤其是近年，数字化科技革新日新月异，技术与艺术的融合使电视剧在叙事上做着不断的调整。

一．叙事结构之比：

当代叙事学属于结构主义美学，是符号学的一个分支，从托多罗夫创立叙事学那天起，叙事分析很大程度上就是在于对结构的归类与总结。电视剧作为一种叙事艺术，在视听的基础上形成了许多独立性的结构特点。而具体到中国和美国的电视剧，在宏观框架的基础上又体现出各自不同的方向。中美对电视剧都有着不同的分类标准，或按题材分类、或按播出时间分类，本文采取叙事模式上将其分为系列剧和连续剧两种来进行各自的结构分析。

首先是系列剧，美国从二战后电视剧兴盛繁荣起，系列剧一直占踞主导地位，无论是肥皂剧还是室内剧都不周程度地充斥着荧屏。在系列剧的发展过程中美国一直是采取平行叙事的模式，从《六人行》到《欲望城市》，都在展示不同人的生活节奏与情趣。肥皂剧作家把同时叙事的三个故事错综起来，“所以模式上多采取平行叙事，把三个小故事切成三段，大体上以ABC，A’B’C’，A”B”C”的格式讲述。”（2）最典型的就是《老友记》，三对年轻人在生活中的摩擦碰撞总是分头展开，在最后又归于一起，每一个分支故事的发展也很规整。

反观中国的系列剧多采取并行叙事，从早期的《编辑部的故事》到近些年的《我爱我家》、《炊事班的故事》，故事的各个主人公都在围绕着一个主题事件在展开，大家都在解决同一个问题，只是或徘徊犹豫，或急功近利，或精诚团结，或各怀心计，在同一个主线之下展开众生相，大体上以ABC，ABC’，ABC”的格式讲述。这种对生活故事的不同讲述方式是与中西观众不同的欣赏习惯分不开的，究其文化根源，和西方叙事诗论从建立在情节结构基础上的叙述角度、修辞、格律等形式功能不同，中国古代叙事诗论集中于对叙述手法的起承转合的章法之上。（3）

最初的电视连续剧在美国电视产业中始终只能充当小配角，直到20世纪70年代后，美国电视业受英国电视的影响，才开始制作一些连续剧，产生了《根》、《兄弟连》这样的叫好又叫座的大制作，近几年美国电视连续剧越来越重线索的多头发展，有人称之为弹性叙事，“弹性叙事适应了美国受众，特别是六七十年代出生的一代更高理解力和通过对电视剧反映现实更强烈的要求。”（4）《纽约警察故事》、《急诊室的故事》、《芝加哥希望（ChicagoHopes）》尽管在题材上仍是传统的警察医生故事，但讲述方式却给人耳目一新的感受。如《急诊室的故事》常出现六个主角，每一位主角的个人经历一直在各集中时隐时现贯穿始终。《24小时》

每集里至少有4个线索：杰克、CTU小组、杰克的家人、大卫帕尔默进行总统竞选，它们时而并行，时而交集，还不时同时以多画面的形式出现显示同步性。

近几年，中国观众喜欢看的连续剧一般是两种：悬念剧和生活剧。在悬念剧中大量依靠的是警匪斗智斗勇，生活剧中多是以真实感取胜。总的叙事模式是线性的，其中悬念剧在叙事模式上多采用期待式的，即开篇便告知了结果，故事的展开是如何实现这一结果。最典型的是《征服》一剧，把刘华强的报复杀人放在第一集，余下了20集就是讲警察如何破案和犯罪分子为何做案了。另一类生活剧在叙事模式上追求生活流，以自然主义的美学主张在平淡中构筑戏剧性，尤其是在大量韩剧的影响下近年来这种趋势愈发明显。因此从我国电视剧的发展来看，“戏剧式结构虽然是一种传统的结构方式，但由于强调故事情节，注重冲突，讲究悬念，符合我国长期以来形成的审美习惯，特别为广大观众所接受。”（5）我国电视剧在逻辑推理上讲究线索的整齐有序，从第一部电视剧《一口菜饼子》，到第一部商业片《京都纪事》，再到近年来大量出现的言情剧、纪实剧，一直在追求话本小说般的起承转合，明确的故事脉络。鲜有散文式的故事出现，曾经有一部号称中国版《欲望城市》的《好想好想谈恋爱》，就因风格过于迷离，故事过于零散而一度让观众感叹“实在难以看懂”。这种电影拍摄中的实验派与先锋意识用在开放的电视观众面前肯定收效甚微。比起电影，电视是麦克卢汉的低清晰的热媒介，所以电视剧在创作倾向上更是纯娱乐的，电影中还可以作实验性的先锋尝试，但电视剧由于特定收视定性指标，决定了它必然是生活化和平民化的。平民视角消解了电视剧的纯艺术的思辨品格。人们在欣赏电视剧时有着独特的心理图式。

叙事模式上的差异源自中西思维模式的不同，根据“萨丕尔——沃尔夫假说”，语言决定思维，汉语是语义型语言，重“序”，“特点是以思维的顺序为基础，语序跟思维之流完全自然地合拍。”（6）而印欧语系是语法型语言，重“形”，只要语法中的词出现完整即可，不追求先后顺序。这也是为什么很多观众在观看外国艺术电影难以接受的原因。

二．叙事伦理中的题材与主题：

叙事作品中作者的价值观念往往通过题材与主题体现出来，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导言》中将文艺归于上层建筑，电视剧同样也不例外，也是要为主流文化服务，也是在反映一定经济基础之上的社会现实。

1．主题中的寓教于乐与脸谱人物

美国电视剧二战后情景喜剧红火一时，象1951年播的《我爱露西》为后来几十年的电视喜剧奠定了标准，而该剧的热播正是由于露西夫妻二人身上体现了二战后职场与家庭矛盾下的两性冲突。（7）文学艺术来源于生活，美剧观众的主力是中产阶级，所以故事往往是反映他们的生活，虽然也有反映豪门恩怨的《达拉斯》，但近年来，收视率排名榜上几乎就全是普通人价值观念的体现。而中国最有影响力的节目也多是反映平民生活的，曾经一度出现偶像剧的红红火火，商业剧的昙花一现，但因为不能满足主力收视观众的需求，留在从们心中的仍是《渴望》与《新结婚时代》这类普通人身边的故事。

美国电视剧的主题虽然因暴力色情等一度被人们所诟病，但是现在已经有分级制度较好的予以解决。故事中更多的是人性的张扬和美国式的奋斗精神，在影视作品中潜移默化地灌输西方人的价值观念是好莱坞影片中的一贯作法，电视剧作品中同样也不例外。早期的象90年代初我国引进的ABC公司情景喜剧《成长的烦恼（Growing Pains）》；近些年的象《24小时》，制作异常精彩，演员的表演、配乐、摄影等等无一不精良，同时在主题上积极回应了“9.11”之后美国的社会心态，杰克鲍尔痛快地教训了恐怖主义分子，树立了一个好丈夫、好父亲、好美国公民的形象。相反我国的主旋律电视剧一度因为过于说教而难以达到传播效果，不过近年来，由于对故事叙事上的注重及人物刻画上的揣摩，也出现了象《激情燃烧的岁月》《亮剑》之类脍炙人口的佳作。

2．题材中的经久不衰与故事雷同

我国电视剧按题材可分为言情剧、都市剧、农村剧、军旅剧等，美国电视剧从实用的角度进行了分类，可分为肥皂剧、情景喜剧、犯罪剧、医疗剧、科幻剧、冒险剧。相对而言，美国电视剧的分类并不严格。

我国电视剧题材中有很大一块是历史题材剧，中国文人有种“我注六经”的情结，喜欢在故纸堆中找到今天生活的影子。宋明的理学、清代的朴学都是从儒家学说中阐发新意，今天的电视艺术工作者出不例外，即使《戏说乾隆》《还珠格格》这类颠覆性的作品，每当剧的高潮出现时，撼人心魄的定是中国人的伦理价值观。这一方面是中国人喜欢追忆过去，而且也是因为中国人的确有浩瀚的历史长河可以开发。美国的历史题材剧很少，只有《罗马》、《西部风云（Into the west）》等为数不多的几部。美剧中没有戏说的历史，但他们会展望未来，未来不仅仅是时间向度上的“下一个”，而是一种对未知的幻想，很多故事中都有些超现实主义的东西在里边。比方说《Ｘ档案》直接就讲外星人的故事，再象《迷失》，本身就是个由荒岛新人秀节目演变而来的电视剧，更是在每一次探险的经历中展开尽其所能的联想，让观众深度卷入。甚至是《绝望主妇》，明明是一部生活剧，它却采用了一个死去主妇的画外音来构架整个故事，叙事视点大胆而又独具匠心。

虽然我国影视创作中题材丰富，但却出现了大量的故事雷同现象。《京都纪事》开始了电视台以广告时间为货币形式购买国产电视剧的阶段后，很快我国的电视剧就进入了丰产时期。资料显示从1985年的1997集到2004年的20800集，增长了943%（8）。然而，国产电视剧的空前红火，随之而来的是清宫戏大战的题材撞车以及无序竞争下的生产过剩。卖方市场转为买市场。在这一系列的市场磕碰中，我国电视剧最终选择了制播分离的运作模式。“电影厂和电视台专门设置相对独立的电视剧生产单位，与民间投资的公司化生存的电视剧制作机构，共同形成全国电视剧生产源头。”（9）制播分离虽然一定程度上保证的多元化生产及来源供应的数量，但是播出机构对频道资源的无偿占用导致了供片方的恶意竞争，造成了资源的浪费，这就是我们经常看到的同一电视剧在多家电视台同时播出。2003年，金庸名著改编的电视剧《天龙八部》在全国十几家卫星台同时播出，晚上8点黄金时间打开电视看到雷同的故事充斥荧屏。可见制播分离带来多样生产的同时是故事雷同。

而反观美国电视剧都是由电视台自行拍摄的，每一个新剧的推出是跟随市场的反映而决定其发展方向的。象94年开播的HBO连续剧《欲望城市》(Sex ＆The City)持续了6年之久，而NBC的电视连续剧《老友记》播出时间更是长达十年，只要这个剧情还有生命力，就可以一直拍下去，相反，如果一旦失去观众，就会很快消失。同时这样也避免了电视中的节目雷同，由此而诞生了美国所特有的季播剧。

三．播出制度对叙事模式的影响：

同早期的经典叙事学注重结构不同，近年来兴起的新叙事学把很多注意力放到其他新兴媒介的叙事，甚至超越了文学叙事进入了更为广阔的领域。中美电视剧的比较研究不同于一般的文学比较，大众传媒不是一个完全自由的创作活动，受到上层建筑与市场需要的严重制约，审美意象的产生不能完全自觉为精神世界的冲动。尤其是文化进入了产业化、工业化的阶段，大众的口味和政府的调控起到了一定作用。了解美国的电视文化，不能不提它的季播制度，美国商业性质的电视台很多，竞争十分激烈，于是就产生出这种“边拍边放”的商业化连续剧模式，美国各商业电视台现在都普遍采用每年拍摄一个电视剧段落，在每年的9月至来年的4月播出新剧，其它的时间播出老剧。其实，季播的形式是与美国特有的市场定位相关联的，从秋季开始夜间时间增加，除了象NBA等室内文体活动大量开展的同时，各家电视台都开始抢夺黄金时间，这种以商业文明为主导的作息制度完全不同于中国以农耕文明为主的年度收成式的生活习惯。中国人习惯于以四季轮回为主要的日程表，于是中国影视

业出现了新剧贺岁的景象，电台影院都会将最佳新作放在春节期间投放，由此而产生的是在相对无序的新剧播出现象中以春节为主要的播出启动期，当然还有大量主旋律作品会安排在重大节庆日统一推出的。

季播的影响下决定了故事叙事中的开往性，每一个演季的故事往往留有余地，为是否再拍埋下伏笔，在中国可以称作新一代“美剧代言人”的FOX的《越狱》第一季结尾就是一个十分耐人寻味的结局，麦克尔带领哥哥及几位狱友终于逃出了监狱大墙，但却陷入了更大的追捕网，想知道麦克尔的命运，只有等到来年看下一季了。第二季播出前会将第一季的故事简单回顾一下，保证故事的完整性。而这正是美国电视剧都很“长寿”的秘诀所在：《捉鬼者巴菲》播了7年、《急诊室的故事》播了8年、《X档案》播了9年。

我国电视剧中能连续拍摄的故事片很少，即使有也是在播出结束之后才开始筹划的，完全不象美剧在第一季开拍之前就想好了第二季的框架，更别提能够七八年的持续拍一个故事。另外，中美播出制度的不同还带来播出时叙事段落的不同，电视剧为了适应电视台的播出，往往三五分钟就要营造一个悬念，这一点在制作时就已设计好了。但是我国制播分离的播出机制使很多电视剧在购进后被重新拆分，原有的故事框架被打碎。

每一种艺术形式都有它自己存地的土壤，每一种文化认同方式也不可以千篇一律，美剧的制作和理念在技术指标上已经十分先进，但并不代表它是完全适合于所有的接受者。央视6套的海外剧场曾经引进过《绝望主妇》的第一季，这部2004年度美国十佳电视剧及获得多项电视艾美大奖的电视剧在我国播出的收视率并不理想，远远不如有和中国有着同样文化背景和价值观念的韩剧收视效果显著。《好想好想谈恋爱》被许多人诟病为脱离中国文化背景地抄袭《欲望城市》。如果是仅采取《欲望都市》中对都市单身女性的关注无可厚非，可是竟然连情感细节都一样！美国的文化背景是典型的个人主义，家人间没有互相照顾的义务，这才致使有的单身女性会担忧自己出了事情没人问津，可是在亲情依然浓郁的中国，即使和家人不和睦，家人也不会平时不闻不问。所以在我们学习美国电视节目时，切不能忘记保留着我们的本土特色文化。

(1)苗棣：《美国经典电视栏目》，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6年版，P233

(2)(4)(7)苗棣：《美国电视剧》，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9年版，P53，P127，P79

(3)王荣：《简论中国古代诗文理论中的叙事及其诗学》，《叙事学的中国之路》，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P238

(5)姚扣根：《电视剧写作概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P166

(6)徐行言：《中西文化比较》，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P159

(8)张海潮：《中国电视节目分类体系》，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P182

(9)钟大年：《香港内地传媒比较》，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2年版，P92